他几乎是挪进来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额头上简单包扎的纱布渗出点点殷红,脸上泪痕和血迹交错,狼狈不堪。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站在几步之外,贪婪而痛楚地望着那个沉睡的人影。
他看到了程梓嘉放在薄被外的手。
那只手,苍白丶纤细丶冰冷,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针孔和瘀青。
就是这只手,不久前还用尽最後力气抓过他,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深刻的丶带着血痕的印记。
韩毅的心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多想走过去,握住那只手,用自己所有的温度去暖热它,去传递一点微弱的支撑。
可他不敢。
医生的警告如同警钟在他脑中轰鸣。他怕自己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会再次惊扰到他脆弱的安宁。
他只能像一尊赎罪的雕像,远远地丶卑微地守着。
悔恨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
病房外。
巴兰·文森特依旧坐在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姿态依旧挺拔优雅。
他面前的助理正低声汇报着什麽,声音压得极低。
“先生,医院内部最新评估报告。”助理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递到巴兰面前,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确认程先生此次流産危机造成的子宫及生殖系统损伤为永久性,後续自然受孕概率低于百分之五。另外,由于腺体长期注射抑制剂和此次大出血冲击,其信息素水平稳定性已被判定为高危,伴随终身内分泌严重紊乱风险。”
巴兰接过文件,修长的手指缓慢地翻动着那几页冰冷的医学数据和结论。
他湛蓝的眼眸低垂着,平静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专业术语——“不可逆损伤”丶“高危”丶“终身风险”……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痛惜,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失望都吝于流露。
只有那深邃如冰湖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丶如同评估一件商品价值骤降般的遗憾和冷漠。
助理继续低声补充:“韩毅的人动作很快,我们设在K市的几个空壳公司和舆论引导渠道已经被他们挖出了关键线索,虽然暂时无法构成实质威胁,但……痕迹已经留下了。他们似乎动用了非常规力量,追查得很紧。”
巴兰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擡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助理,随即又落回那份冰冷的报告上。
那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丝被蝼蚁烦扰的不耐和轻蔑。
“知道了。”巴兰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将那份象征着程梓嘉未来健康与生育能力被残酷剥夺的医学报告,随意地合上,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份无关紧要的简报。
“一个失去大部分价值的Omega,和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丶困兽犹斗的Alpha。”他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G市那边准备的医疗团队,”巴兰将报告随意递给助理,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撤回吧。”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立刻低头应道:“是,先生。”
“这里,”巴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特护病房门,眼神里最後一丝评估的意味也彻底消散,只剩下彻底的疏离和冰冷,“已经没有值得继续投入的必要了。”
他站起身,深色大衣的衣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不再看那病房一眼,仿佛里面躺着的是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清理掉所有不必要的痕迹。K市的项目,按备用方案执行,不必再顾虑。”
巴兰的声音带着掌控者最後的决断,冰冷而残酷,“至于我的儿子……既然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依附那个自身难保的Alpha,那就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什麽叫‘代价’。”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冷漠地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助理紧随其後,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
冰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特护病房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韩毅压抑到极致的丶沉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