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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归巢（第2页）

程梓嘉抱着孩子，穿过熟悉的厅堂，脚步最终停在了二楼尽头的一间房门前。

那是他母亲的房间。

他推开门。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周渺生前。素雅的色调，巨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艺术和珠宝设计的典籍，临窗的书桌上还摊开放着几本泛黄的画册和一支用旧的绘图铅笔，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缕若有若无的丶清冷的蔷薇冷香。

程梓嘉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最终落在房间中央那张特意更换的丶宽大舒适的软榻上。

旁边，摆放着崭新的丶符合最高安全标准的婴儿床和各种育儿用品，显然是刚刚布置好的。

他走到软榻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襁褓放下，解开外层厚厚的包被。

小家夥被轻柔的移动唤醒，睁开了眼睛。

那双乌溜溜的丶如同浸在水里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懵懂和纯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丶光线柔和的新环境。

没有医院刺目的灯光，没有冰冷的仪器，只有温暖的空气和一种奇异的丶令人安心的静谧。

程梓嘉屏住呼吸，半跪在软榻边，贪婪地凝视着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丶近乎虔诚地，触碰了一下孩子柔嫩的脸颊。

那温热的丶真实的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心底最後一丝寒意。

“以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程梓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瞬间湿润。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孩子的额头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鲜活的生命脉动，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柔软的婴儿服上。

小家夥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巨大的丶沉甸甸的爱与悲伤，小嘴巴瘪了瘪，发出一点细微的丶如同小猫般的哼唧声，小拳头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轻轻碰在了程梓嘉的脸上。

那微不足道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程梓嘉强筑的最後心防。

巨大的温柔和一种名为“母亲”的丶不顾一切的保护欲破土而出。

他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丶温热的身躯重新拥入怀中，抱得那麽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驱散他过去经历的所有阴霾和寒冷。

这一次，不再是隔着无菌衣的触碰。

是真切的丶毫无阻隔的拥抱。

是他伤痕累累的胸口，紧紧贴着孩子温软的心跳。

是他冰冷的泪水，滴落在孩子柔嫩的脸颊。

“别怕……爸爸永远都在……”一声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悲恸的低语，如同最温柔的誓言，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门外，何助理无声地关上了房门，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彻底隔绝。

周家老宅巨大的庭院之外，隔着一条幽静的林荫道，一辆深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浓密的树影之下。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露出韩毅布满血丝丶憔悴不堪的侧脸。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和层层叠叠的枝叶，死死地锁定在老宅二楼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上。望远镜的视野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扇窗户後面，软榻边那个微微颤抖着丶将孩子紧紧拥在怀中的侧影。

程梓嘉的肩膀耸动着，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那压抑的丶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悲伤，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在韩毅的心上！

他看到程梓嘉低下头，将脸埋进孩子的颈窝。

他看到孩子小小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擡起，轻轻搭在了程梓嘉的脸颊上。

他看到程梓嘉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更紧地将孩子拥住。

韩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青筋暴起。

巨大的心痛和一种被彻底隔绝在外的丶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多想冲进去！

多想将他拥入怀中！

多想告诉孩子，爸爸也在这里！

他像个最卑微的偷窥者，在冰冷的雨夜里，隔着遥远的距离，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独自舔舐伤口，独自承担着初为人父的艰辛与悲恸。

而老宅窗内那团温暖的灯火下，拥抱着新生的星火，终于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