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完全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满这片原野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夏侯惇在数名亲卫的拼死护卫下侥幸逃脱,但所部一万余人,除了少数逃散之外,几乎被全歼。整个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吕布骑着赤兔马,缓缓地走在高坡之下。他没有上坡,只是抬头仰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他浑身浴血,连那匹神骏的赤兔马鬃毛都已被染成了暗红色。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他就那样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可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清亮。
他看着季桓,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季桓也看着他。
隔着生死,隔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看见了吕布的强大,看见了他身上那种属于蛮荒时代的原始生命力。也看见了自己,那个躲在幕后拨弄着命运琴弦的苍白影子。
他们是如此不同,却又如此密不可分。
吕布下马了。他将画戟扔给亲兵,一步一步地向坡上走来。他身上的血腥气浓烈得仿佛形成了一道实质的屏障,让周围的亲卫们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他走到季桓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沾满了血污的大手,轻轻地拂去了季桓额前被晨风吹乱的一缕头。
“我们赢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嗯。”季桓看着他手上的血污蹭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却没有躲。那温热粘稠的触感,反而让他那颗几乎要飘走的灵魂重新找到了一点实感。
吕布忽然俯下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将季桓打横抱了起来。
“回营。”
第17章白骨铸根基
帅帐之内,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汗水混合的气味。
季桓被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线头的木偶。高坡上那惨烈的一幕依然在他眼前无声地反复播放着,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侍从们端着温热的水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想为他擦拭脸颊上那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都出去。”
吕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权威。侍从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吕布走到水盆边,换了一块干净的麻布扔进水里。他卷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的小臂,上面肌肉盘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他就这样,用那双刚刚还在挥舞画戟收割了无数生命的手拧干了麻布,然后走回床榻边。
他俯下身。
季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属于战场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散去,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灼热气息。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湿润的触感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吕布的动作很轻,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温柔。他一点一点,仔细地将那块血污擦拭干净,仿佛在擦拭一件有细微瑕疵的绝世美玉。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在床榻边,安静地看着季桓。他像一头刚刚饱餐过后的猛兽,收起了所有的爪牙,正在审视着为他带来这一切的、不可思议的同伴。白日里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知道,这种快感源于眼前这个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青年。
“你不喜欢?”吕布忽然问。
季桓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眼。“什么?”
“战场。”吕布说,“你不喜欢杀人。”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季桓沉默了。他不喜欢吗?不,那不是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的整个道德观和生命观,都在被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法则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暴力重塑。他会恐惧,会恶心,会战栗,但他又清晰地知道,这是他想活下去、想让吕布活下去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那不重要。”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重要的是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吕布重复了一遍,他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残忍而满足的微笑。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季桓的鼻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死死地锁住季桓的眼睛,“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的手抚上了季桓的脖颈。那只虎口生满厚茧、足以轻易捏碎任何骨骼的大手,此刻却只是用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季桓脆弱跳动的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