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颜侧躺着,背对着他。止痛药让疼痛变得可以忍受,但身体依旧疲惫不堪。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他却一言不发,沉默充满了整个房间。
许清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她在等,等他开口,或者等他离开。
终于,她听到身後传来轻微的动静。岳颂今站起了身。她以为他要走了,然而,脚步声却停在了床边。接着,是药膏盒子被拿起的声音。
许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感觉到被子被轻轻掀开了一角,腰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然後,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她没有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
岳颂今没有说话。他用小勺挖出一些药膏,然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丶又极其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将药膏涂抹在她腰後那片淤伤上。
许清颜能感受他的指尖微热,又带着薄茧,那粗糙的触感似乎让药膏的辛辣刺痛感也变得不那麽难以忍受了。
许清颜依旧侧躺着,脸朝着墙壁。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紧闭的眼角,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在枕头里。
所有的倔强丶僞装丶不确定和千里奔赴的艰辛,在这无声的丶笨拙的丶小心翼翼的抚触里,如同坚冰遇到了暖流,悄无声息地融化丶崩塌。
岳颂今专注地涂抹着药膏。他看到了那滴滑落的泪,他涂抹药膏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他没有试图去擦拭她的泪,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那无声的涂抹,仿佛带着千言万语。
“哟!又回来了?这折腾的!”王嫂人未到声先至,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伴随着门帘被“哗啦”一声大力掀开的动静,让屋内的两人一下子措手不及。
许清颜衣衫不整地趴在床上,露出大片雪白的後腰,而那位平日里冷面冷心丶不茍言笑的岳排长,正半坐在床边,一手按在人家姑娘光溜溜的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嫂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碗差点脱手。
岳颂今快速收回手,将许清颜的衣服整理好,一把拉起棉被将她盖好,动作快的连她的头都盖住了,都没注意。
那瓶药油因为他过大的动作幅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岳颂今将药瓶捡起,随手就放在桌上,瓶盖都没顾上合上,“王嫂,麻烦你了。”
没等王嫂回应,他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医务室。门帘被他带起的风卷得使劲晃动。
“噗,哈哈哈哈!”直到岳颂今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王嫂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哎哟我的老天爷!岳排长也有今天,这脸红的,跟煮熟的大虾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哈哈哈!”
她笑够了,才走到床边,忍着笑去扯许清颜蒙头的被子:“好啦好啦,妹子,出来吧!人都跑没影儿啦!啧啧啧,瞧瞧这事儿整的,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不过嫂子跟你说啊,这男人啊,就得这样,平时装得跟个冰山似的,关键时刻,嘿嘿…”她挤眉弄眼,那未尽之语充满了过来人的意味深长。
被子里,许清颜脸上的热度足以煎熟鸡蛋。刚才那一幕的窘迫,还有王嫂这毫不留情的调侃,让她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丶隐秘的甜意,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悄然蔓延开来。腰间的伤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有力的触感。
王嫂拉开被子,看见许清颜鼻间的氧气管,立刻停止了调侃,眼神里露出了真切的担忧,“这岳排长开的是飞机还是坦克啊?瞧把咱妹子颠簸的!”她打了盆热水,拧了热毛巾,极其自然地就要给许清颜擦脸,嘴里絮叨着,“妹子,遭罪了。安心躺着,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嫂子在呢!岳排长这木头疙瘩不会照顾人,妹子别往心里去。”
“家属”丶“咱妹子”丶“岳排长这木头疙瘩”…这些词像小针一样扎在许清颜混沌的心里,她向来嘴笨,即使心里满满感动,也只是说,“谢谢嫂子。”
“谢什麽谢,咱们啊,男人都属于国家,咱们就得做好後勤,照顾好老人孩子,还得养好咱们自个的身体,也算是参与了保家卫国了。”她将毛巾重新投湿,转头又对许清颜说,“妹子,听嫂子的,你就安心躺着,别急着下山,你这会儿啊,天王老子来了也走不了。当年我家那口子接我上来,我躺了整整五天。头三天啊,看啥都是重影,吐得昏天黑地。嫂子告诉你,这鹰喙峰可不是说下就能下的,那路,能把好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更别说你这病秧子了。听嫂子的,老老实实吸氧,安心躺着,嫂子保管把你养得比上来时还水灵!”
许清颜点点头,听到王嫂这样说,安心些,看来一时半会不需要在找借口拖延回去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