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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负重前行(第1页)

红星机床厂震耳欲聋的下班汽笛声,如同钝器敲击在苏建国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上。他佝偻着背,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最后一个走出轰鸣声渐歇的三号车间大门。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八小时高强度劳作后的麻木,以及昨夜在油灯下死磕那本《车工工艺学》带来的、尚未散尽的紧绷和头痛欲裂的余韵。额角渗出的冷汗混合着金属碎屑和机油污垢,在布满风霜的脸上留下粘腻的痕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汇入灰蓝色工装的洪流,脚步一转,朝着与青瓦巷相反的方向——县工人文化宫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厂区冰冷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沉重而孤单。

文化宫那栋灰扑扑的苏式小楼,在暮色中透出几扇亮着惨白灯光的窗户。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粉笔灰和旧木头桌椅混合的、属于学校特有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走廊里回荡着零星的脚步声和年轻工人们带着口音的交谈声。

报名处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苏建国佝偻着背,高大的身影在清一色年轻面孔的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布满裂口的手紧紧攥着那个洗得白、装着几张浸满汗渍的毛票和角票的粗布小包——那是他东拼西凑,加上预支了半个月菜金才勉强凑齐的学费和书本费。深陷的眼窝低垂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油污的鞋尖,不敢看周围那些或好奇、或不解、甚至带着一丝隐隐鄙夷的目光。一种巨大的自惭形秽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脖颈。

“姓名?单位?报哪个班?”负责登记的干事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苏建国…红星机床厂…机…机械制图初级班…”苏建国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紧。

干事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苏建国布满风霜、写满疲惫和沧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洗得白、沾着油污的工装,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制图班?基础要求可不低。你…能行?”

那句“能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苏建国的心口!他佝偻的背脊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瞬间涌起巨大的屈辱和一种濒临爆的愤怒!他想起了李春燕那双清澈的、写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睛,想起了她斩钉截铁的“肯定行!”。

一股混杂着巨大憋屈和不甘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深陷的眼窝死死抬起,第一次毫无遮拦地迎上干事那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目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层厚重的麻木被瞬间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光芒!

“…行!”一个嘶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力量的单音,如同砂轮在破铁皮上摩擦,重重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干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噎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他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低头刷刷几笔,撕下一张油印的听课证和一张薄薄的缴费收据,连同两本崭新的、散着油墨香气的教材(《机械制图基础》、《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一股脑塞给苏建国:“下周一晚上七点,o教室。别迟到。”

苏建国佝偻着背,布满裂口的手死死攥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和沉甸甸的新书。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深陷的眼窝飞快地垂下,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像捧着稀世珍宝般,极其小心地将教材和听课证收进怀里破旧工具包的最里层,贴着胸口放好。那冰冷的油墨气息,混合着劣质纸张的味道,此刻却像最甘甜的氧气,注入他早已枯槁的肺腑。

走出文化宫大门,暮色已然四合。

青瓦巷的方向,家家户户亮起了昏黄的灯火,飘散出晚饭的香气。苏建国佝偻着背,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走向那个冰冷的过渡房。怀里那两本新教材,如同两块沉甸甸的砖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痛感的踏实。

推开过渡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一股熟悉的玉米糊糊气息混合着劣质煤烟味扑面而来。破铁皮炉子里的火苗奄奄一息,屋内冰冷刺骨。

晓光裹着那件枣红色小棉袄,小小的身体蜷在冰冷的青瓦旁,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门口,带着一丝本能的期盼。苏卫民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更暗的角落,抱着纸盒,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大哥。

角落里,苏卫东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周身散着未散的戾气和疲惫。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搭在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那截磨得锃亮的钢筋,在那场雨夜的屈辱后,被他不知藏到了何处。赤红的双瞳扫过大哥佝偻的身影和他工具包里露出的崭新书角,紧抿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随即扭过头,背对着屋内的一切,如同一尊拒绝沟通的黑色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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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建国没有理会弟弟的冷漠。他佝偻着背,极其缓慢地放下工具包。布满裂口的手,极其小心地拿出那两本崭新的教材,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轻轻放在冰冷的矮桌上。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崭新的封面和那本破旧的《车工工艺学》并排放在一起,形成一种刺眼又充满希望的对比。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屋内冰冷的炉火、空空的锅灶、角落里沉默的晓光和卫民,还有阴影里那个散着冰冷气息的弟弟。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再次沉重地碾压着他佝偻的脊背。时间…精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煤烟味的空气,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不再耽搁,极其迅地生起炉子,煮上玉米糊糊。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被无形鞭子抽打的紧绷。然后,他一把抓过那本崭新的《机械制图基础》,布满裂口的手指沾着炉灰,死死攥着那支半旧的“英雄”钢笔,再次伏在冰冷的矮桌前!

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

笔尖在粗糙的挂历纸笔记本上划动,出艰涩的“沙沙”声。

那些点、线、面、三视图、剖视图…如同无数冰冷的符号怪兽,再次向他扑来!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如铅!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

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知识的洪流淹没的瞬间——

“笃笃笃…”

熟悉的、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推开。

李春燕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目光落在矮桌前苏建国佝偻着背、紧握钢笔苦读的身影上时,瞬间亮了起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

她没有多言,只是极其自然地走进来,将布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个还带着余温的杂粮窝头。然后,她极其自然地走到墙角,极其轻柔地将蜷缩着的晓光抱了起来。

“晓光,跟姨回家好不好?姨给你讲故事。”李春燕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她熟练地给晓光裹紧小棉袄,动作轻柔而利落。

晓光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李春燕,又看看油灯下爸爸佝偻的背影,小嘴微微动了动,没有哭闹,只是顺从地用小手环住了李春燕的脖子。

苏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抬起,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李春燕极其自然地抱起晓光,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那份无声的支持和理解,一股滚烫的热流混合着巨大的酸涩和感激,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春燕同志…这…太麻烦…”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艰难地挤出。

“不麻烦。”李春燕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抱着晓光,目光再次落在苏建国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却燃烧着希望火种的眼睛上,清澈的眼底深处,那份信任的光芒没有丝毫减弱,“…你安心学。晓光跟着我,你放心。”她顿了顿,补充道,“…晚上下课…要是太晚…我让晓光跟我睡缝纫社宿舍…有炉子…暖和…”

说完,她不再停留,抱着晓光,纤细的身影迅转身,拉开那扇薄薄的木门,融入了门外浓重的夜色中。寒风吹动她棉大衣的下摆,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门,再次关上。

屋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

苏建国佝偻着背,僵立在原地。怀里晓光那点微弱的体温似乎还残留着,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巨大的暖流和一种沉甸甸的托付感,如同无形的力量,瞬间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布满裂口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那支冰凉的钢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摊开的《机械制图基础》,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名为希望的火种,在李春燕无声的支持下,如同被浇灌了甘霖,骤然明亮、坚定起来!那光芒,穿透了疲惫,穿透了绝望,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投下一道名为“决心”的、沉重而清晰的剪影。

他不再犹豫,猛地低下头,布满裂口的手指紧握钢笔,笔尖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地、坚定地刺向那冰冷艰涩的图纸符号!沙沙的书写声,在冰冷的过渡房里,如同一曲孤独却无比坚韧的战歌,宣告着负重前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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