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爱敬畏天地,体恤衆生,思念师父……
邮轮的汽笛,升放的塔桥,零散的犬吠,咿呀的方言,清晨的声音错杂在一起,总像一场繁复的梦。
殊无己倒不是真的想现在就学英语,他抱着手臂靠在窗边,看着下面遛狗的,晨跑的,踩着滑板上学去的人们,漫不经心地听着徒弟解释洋文构词和语法的背景音,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拣爱听的入耳。
秦昭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的走神,但师父没说停,他也不好停下来。
殊无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同一个词缀能否跨词性?”
“可以的,有的词缀有跨词性的功能,可以形成不同词性的派生词。”秦不赦很快地接道,“比如——”
“那为什麽同一个词缀在不同词性上意思会不一样?”
“词缀不是固定的翻译,它的演化历史很复杂,意义也会不断发生调整。”
“我为什麽会死而复生?你是不是用了什麽禁术?”
秦不赦:“……”
“没有。”秦不赦道,“其实您想问可以直接问的。”
遮遮掩掩的窗户纸捅破了,秦老板干脆收起词典放在一边,“我知道您学什麽都很快,与其执着于过去的事,不如想想今後的安排。”
殊无己安静地看着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秦不赦很快就说出了他的计划,很流畅,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了:
“我想可以给你雇个老师,专门让你学点基础通识,找找感兴趣的方向,最好还是申请个大学去体验一下,我知道以你的聪慧,这些都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儿有很多值得探索的未知领域,不管是技术还是人文,挖掘泥土还是飞向宇宙,你以前可能从来没想过,未来都可以慢慢接触……”
“如果都不喜欢,回三清也可以的,做点宗教研究,回三叠泉山申请办公场所,剩下的你看不惯的那些就可以慢慢整治了。实在不想管,承古博物馆那儿我也有个位置——”
“秦昭。”殊无己轻声打断了他,“你呢?”
秦不赦一愣:“什麽?”
“为什麽独独没有提到你自己?”
“这都是关于你的安排。”秦不赦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我很忙,我是老板,有团队和员工要养,还在天庭挂了个虚衔,免不了跑上跑下,不能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
殊无己的眉尖仍然微微地蹙着。他思索片刻後,追问:“你为什麽不让我和元君他们一样,做你的近臣?”
“……”秦不赦一怔,继而勉强道,“你是我师父,又怎麽能做我的臣子呢?”
“自你继位以来,我自然已经是你的臣子了。”殊无己纠正道,“更何况,我都可以做你的妻子,为什麽臣子就不行呢?”
秦不赦:“……”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秦汨和甲子骰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决定吧。”他艰难地说,“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麽,我都会设法帮你的。”
“昭儿。”殊无己的眉眼仍然笼罩在一阵不明的雾中,“你看起来不高兴。”
秦不赦没有说话。
他自认情绪控制得很好,却瞒不过师父的眼睛,倒不是有多贪生怕死,只是心有不甘。
除了传道授业那两三年,他与师父,总是聚少离多。
即便此刻,二人之间不过一拳距离,他仍不敢上前一亲芳泽——他怕师父会毒发,更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失守了底线。
“只是有些闷。”他最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冬天快到了,房子里生了火,特别不透气。”
殊无己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一时间他们相顾无言。
几声犬吠打破了沉寂,楼下遛狗的人经过了三四个,殊无己低叹一声,决心不再逼问。
“走吧。”他拽了拽徒弟的衣袖,“既然闷,就带你下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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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处,路上的叶子看着都会发凉。鞋底踩在叶子上,碎得悉悉索索的,跟碾碎刨冰似的,让人从头到家冷得激灵。
秦不赦轻轻地摸索着殊真人冰冷的手指,忽然背对着师父屈下身,低声道:“让我背您走一阵吧。”
“怎麽?”殊无己不解地挑眉。
“反正这儿也没人,想再背你走一阵。”秦不赦笑了下,“正好也给你讲讲葬剑人之後的事情——後面的事情,就再没做进游戏里了。”
殊无己蓦然想起自己那些零星的记忆,心头一抽,便如其所愿地伏在徒弟背上。
“你真的找到昆仑岛去了?”他的脸颊贴着秦昭的鬓角,呼吸轻吹在对方耳畔,秦昭背着他稳稳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找到了。”
秦昭说话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皮肤贴合处微妙的震动。
他的徒弟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声音是与记忆里相差甚多的低沉,连带着气息也颇嫌灼热。
“穿过潜蛟浦,东入渤海,到昆仑群岛,朝云最盛的那里就是蓬莱仙山。”
“根本没有蓬莱仙山。”殊无己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海阴侯躲入山中布以奇门遁甲,又编造死而复生的传说鼓舞士气,那儿只是一处荒岛罢了。”
“我知道。”秦不赦又笑了,“你说过。”
他放缓了脚步,感受着背上几乎没有份量的身体,幽遂的目光似乎也会到了千年之前:“但你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