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向阳没怎么合眼。
院外,抓黄鳝的队伍依旧活跃,手电、火把、马灯,在墨黑的田野里点亮了生活的希望,虽然沉重,却也滚烫。
那杆火枪被李向阳放在了床头,像个沉默的老兵。
鱼方子的异常依然牵动着李向阳的心,天刚蒙蒙亮,他就踩着露水又下到了河沟里。
鱼筛子大半夜没捡,但里面的小鱼也就勉强占了个笼子底——加工成鱼干的话,最多两斤。
看来真不是偶然,这鱼,估摸着怕是被那声虎啸惊得都藏进深潭里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答应别人的货不能断,实在不行,就只能买点小鱼洗干净烘了顶上,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几乎没多少利润。
上午,他忙着称收各家送来的黄鳝。
因为这几日鱼少,成文成武和黑蛋都让专心逮黄鳝去了。
王寡妇昨天卖了七十多斤后,估计是看到人多,有了危机,晚上带着成文成武又忙碌了一夜。
今天一大两小三个人背来一百多斤!
接下李向阳付给她的块钱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够还清家里这些年欠的外债了!
转头看看站在身边的两个儿子,王寡妇眼角的皱纹里忽然氤氲出了点湿意。
“嫂子,我这生意一直做呢,你别着急忙慌的,把自己累着了!”李向阳把黄鳝放进用塑料布养着水的箩筐,提醒了一句,“日子长呢,还是要当心一点!”
王寡妇伸手捋了捋贴在额头的长,没回话,露出了个松快的笑容。
可是,刚回家,顾不上换上干衣服,她就跪坐在了床前。
眼泪先是顺着眼角往下淌,后来就成了串,砸在膝头的补丁上。
她不敢放声,怕吓着几个孩子,只把脸埋在袖子里抖着。
只是哭到后来,连肩膀都塌了,倒像是把这些年背的债、受的苦,全顺着眼泪倒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三个儿子已经静静地在门口站成了一排。
成武想要去安慰妈妈,被成文拉住了——他心里隐约觉得,母亲需要这样一场宣泄。
债还完了,肩上的压力没了,但心里的苦,总得借着这阵哭和泪,一点点淌出来,才能真正轻装上阵。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最小的成斌忍不住喊了一声“妈”,把王寡妇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回头看到三个儿子,她拈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妈没事!”她勉强笑了笑,“你们几个过来!”
“今天对咱们家来说,是个大日子!”她在成文的搀扶下起身坐到床沿,给三个孩子再一次开起了会。
“之前光顾着拉扯你们,好多事情想不长远……”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有点绷不住了。
定了定神,她继续说道,“今天妈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以后的事情,给你们交代清楚!”
“成文!”她看向大儿子,“下个月过了生你就了,长大了!你爷岁的时候已经把你婆娶进门了……”
“你到三年级就没上学了……前几年家里那条件,这事没办法……你不要怪妈!以后你就跟着你向阳叔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