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的怀中离开,坐起身来:“衆人都在等你呢,你快去吧,我没事。”
如今她以祝无恙夫人的身份自居,少不了要为他操心这些人情往来。
衆将士从中北千里迢迢赶至汝县回禀战功,他若不出席,岂不是寒了衆将士的心?今朝他们是打着讨伐佞贼的名号,但衆人心知肚明,他们是冲着平川将军的威名,甘愿效忠追随于他。
今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来日河清海晏,他们也能封妻荫子,坐享高位。
他肆意任性惯了,她又怎能不明事理?
二人温存的时间很多,她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祝无恙深深地看着她,吁了一声,垂眸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喉结滚动:“等我回来。”
膳厅内人声鼎沸,青莲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时候,端着安胎药进了西厢房,大夫知道苏怀黎近期常会食欲不振,便在药方中开了话梅和陈皮,她素日嗜甜忌酸,但目下闻着酸甘的话梅香,口中生津,不知不觉喝了一大碗。
青莲身负重任,自从目睹苏怀黎呕吐的一幕,时刻担忧她胃口不佳,一晚上都在厨房琢磨如何改良膳食,见她如此爱酸,默默记在心上,回头打算做些酸口的糕点。
祝无恙再次回屋的时候,瞥见苏怀黎侧卧在锦衾之间,发髻解开後,青丝如瀑般垂散在枕畔。
他弯了弯唇,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屋内炭火燃得劈啪作响,她只轻纱罗裳,露出两节藕臂垂在粉腮边上,睡颜乖巧得如婴儿一般。
他认真地瞧了片刻,不忍打扰她黑甜的梦,转身出了屋,在单独的净室沐浴,披着绒裳回来,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一丁点酒味後,解下外罩挂在衣桁上,上榻将睡得沉静的少女虚拢进怀中。
良久,身畔传来绵长的呼吸声,苏怀黎轻轻地挪动身体,睁开双眸。
自他上榻之後,她就隐隐有了清醒的念头,本想续着困意继续入睡,谁知越睡越清醒,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忍不住想告诉他积压在心中的真相,那种愉悦到让她血液沸腾的兴奋感彻底取代了稀薄的睡意。
借着泻入暖帐的月光,她右手贴在自己的小腹,擡起左臂,用指尖细细描绘男人精致的轮廓,漆黑的夜中,眸光婉转涟涟,如温润璀璨的夜明珠。
不禁思绪飘远,若日後诞下的是女儿,容貌似他这般,那应该是极美的。
一夜无梦,苏怀黎奇迹般地醒得比他还早,闲来无事,她也不着急起身,依偎在他怀中,玩着自己的青丝,用发梢扫过他的鼻尖,见他蹙眉皱鼻的模样,不由得痴痴地笑出声。
祝无恙梦中忽觉鼻尖一阵羽毛扫过的痒意,睁眼一瞧,映入少女开怀作笑的桃腮杏脸。
他含笑咬了咬後槽牙,声线慵懒:“顽皮!”
作势要将她压在身下,苏怀黎悚然护住自己的小腹,祝无恙身躯蓦地一僵,忙道歉:“我没压着你吧?”
来了月事的苏怀黎身娇肉贵,他轻易碰不得,立刻退出来,见其脸色恢复为正常,陡然松了一口气。
苏怀黎知他误会了,但没有刻意澄清,享受他体贴的抚摸,舒服地眯起双眸,像一只高贵慵懒的波斯猫。
“阿黎,你昨晚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说吗?”
离开前,他分明记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小厮打断,脑中一直盘桓着这一幕,想等回来的时候问她,结果人睡着了自然不舍得将她吵醒,一顿折腾後记忆回笼,他又问了一遍。
苏怀黎遽尔一怔,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左右也是瞒不过,她伸开玉臂,如藤蔓般攀上他的胸膛,哼哼道:“阿越,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我想届时再告诉你,就当是给你的惊喜,可好?”
他的生辰,她牢记于心,前世总是变得法地想让他开心,今年自然也不意外,她已经迫不及待看他吃惊狂喜的表情了。
祝无恙着迷于她娇憨的声线,莞尔认下,遂低头吻上噙在她唇角的一抹娇笑。
*
季棠与霜月甫一回营,就忙得脚不沾地,元宵後,京城传来吴宴吃了败仗归降贺绍的噩耗,营中一时间如沸汤烈火,炸开了锅,二人协同几个知情的将领,忙着安抚动荡的军心,足足花了好几日,才勉强平息战士们的怒火。
这日,季棠所在的主帐中送来了漆封的密函,她与吴宴曾有过约定,待他在京中安顿後,定会想方设法往汝县送信。
前些日子她战战兢兢,辗转难眠,担忧他深陷险境,收到密函後,她立刻屏退左右,迫不及待拆开信笺。
血迹斑驳的字体猝然映入眼中,季棠脸上开怀的笑容骤然僵硬冰封,握着信笺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喉间一紧,漫起铁锈味的血腥气,死死地堵在嗓子。
须臾间,她双目猩红,强压下剧烈的慌乱,哑着嗓子吼道:“来人!”
卫兵匆匆入了营帐:“副帅有何指示?”
季棠沉声道:“你可看清适才送信之人?将他押来见我!”
卫兵神色犹豫道:“回副帅,这信是在无名之人投在营外数丈之地,被我军截获,转而呈递给您,并未看清送信之人的面貌。”
季棠手心紧紧攥着信笺,恨不得揉进骨血,目光遽尔射向地上燃着炭火的铜盆,良久後,生硬地挪开视线。
她哑声道:“备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