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眸问道:“那日企图胁迫我入京之人,你可否能找到?”
一提及此人,祝无恙的神色又重新染上风雪,眉间骤然拧成“川”字,适才温润的眼眸此时冷得瘆人,幽黑的眸底恍若淬了冰霜,薄唇紧抿,周遭的气氛跌至冰点。
苏怀黎咽了咽喉咙,她心知祝无恙不会轻易放过此人,但她心下另有一番谋算。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蹙眉,怎会如此凉?
手背蓦然一热,祝无恙冰封的脸色微微降解了半分,口吻刻意柔和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吴宴处理那一批奸细之前,已经从他们口中揪出了幕後主使的身份,根据证人所述,绘制了一副画像,眼下正四处搜捕。
苏怀黎轻轻纾了口气:“他身上被埋了蛊虫,应该跑不远。”
她耐心地把前因後果说个清楚,花栩派来的人只有他茍活一命,如果可以的话,将人带到汝县让江枫为他解蛊,说不定日後能派上用场。
祝无恙掩住眸底的戾气,柔声应允了她的请求。
用过午膳之後,季棠便要率军往东去汝县了,两姊妹在营帐内细细聊了半个时辰,季棠身着一身冰冷的铠甲,乌发高高束起,在军中摸爬滚打几年,贯来冷心冷面的她看着面如霜玉的至亲妹妹,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一滴滚烫的灼热砸了下来。
苏怀黎擡手为她拭去眼睑处的细碎晶莹,浅叹道:“一路上照顾好自己。”
季棠和吴宴的行军离开之後,隔日,霜月便入帐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小姐,我们也该走了。”
自小腿受伤以来,她就从未下地走过路,祝无恙不知从哪处寻来了一辆马车,她被横抱上车,安置在铺着厚重驼绒毯上,车内放置了矮几和熏笼,熏笼中燃着的香炭,车厢内犹如入夏般的温度,这才坐一会,她便觉得手心处浸出细细的薄汗,忙脱下身上的莲青色缂丝狐绒大氅。
霜月打马在前头引路,身边只留了数十士兵,充做“家仆”,祝无恙处理完一切事宜之後,进了马车,将苏怀黎抱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
苏怀黎不禁羞赧,衆目睽睽之後,她被他抱来抱去已是难为情,怎的现在进了马车,还要被他抱在怀中,她又不是小孩……
她轻轻挪动身体,却被他箍住腰身,不能再动。
“我可以自己坐在毯子上的。”她发出抗议。
这马车内极为宽敞,莫说是让她坐着,就算是躺着也不在话下。
他眸底波动,口吻却是不容置喙:“马车一路颠簸,磕着腿就不好了,再说了,这毯子能有我身上舒服?”
苏怀黎:“……”似乎还真是这样。
她企图伸手探探身下的肉垫,却被他眼疾手快得攥在手心,最後也只能搭在他的胸膛。
轻轻扫过她现下的姿势,他眸中透出满意之色,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随即阖上双眼。
马车辘辘而行,不知跑了多久,待苏怀黎醒来之时,他们已经抵达云栖镇。
云栖镇隐山避水,好似桃源之地,两人落脚处是一家名为漱玉轩的客栈。
在一号间住下之後,霜月便立即去请了镇上的大夫。
为了不让腿部的伤口崩裂,苏怀黎这几日万般小心谨慎,每日三次给伤口上金疮药,大夫揭开纱布之後,伤口已经凝结成了一条血痂。
“小姐小腿处的伤口几乎愈合成型,三五日之後便可下地行走,不过沐浴时还需注意,不可让伤口浸泡在水中过久。”
祝无恙一一应下大夫的嘱托,霜月送大夫出门後,随行的家仆便搬进了一个柏木浴桶,随即又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适才大夫为苏怀黎检查後背脱痂的伤口後,她便只着单薄的雪青色里衣。
屏风後,浴桶内蒸腾起了袅袅白雾,她却有些犹豫:“适才大夫不是说了,我腿上的伤口不宜长期泡在浴桶里。”
祝无恙俯身将她从贵妃榻上横抱起身,柔声道:“我扶着你,不会有事的。”
他径直走向屏风後的净室,起了薄茧的指腹隔着里衣紧紧贴着她腰侧肌肤,触及之处,无不掀起一阵战栗。
苏怀黎的双臂下意识攀附上他的肩颈,轻颤着身子,贝齿轻咬下唇,瓮声瓮气道:“霜月呢?她可以服侍我沐浴。”
在营帐中,也是霜月服侍她更衣沐浴,不过只是褪去里衣,简单擦拭一下肌肤。
祝无恙抱着人走到浴桶跟前,兀自垂下眼眸,轻轻扫过她被雾气蒸腾过後的双颊,原是霜白的肌肤竟也染上了绯色,耳尖不动神色地漫起胭脂色。
两息之间,他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生硬地移开视线,喉结咽动:“我也可以。”
两人前世便做了夫妻,如今也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要扶抱着人沐浴,女子的体力自然不如男子。
不论是出于稳妥考虑,亦或是其他,他都是不二之选。
他掩住晦暗的眸底,在一片水雾氤氲之中,挑起指尖轻轻扯开腰间系带,绸带拂过瓷白肌肤,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苏怀黎不可遏制“啊”了一声,身体便很快地没入温热的药浴之中。
这柏木浴桶不似寻常浴桶那般圆而深,她躺下之後,热水恰好没过她的胸际,小腿搭在柏木桶的边缘,亦不会沾湿结痂的伤口。
不得不说,舟车劳顿之後,泡着药浴的确能够缓解她身心的疲惫,只不过……
如果身旁只是一个寻常丫鬟的话,她便能彻底放松下来,洗净一身的疲惫,可现下,祝无恙在侧,她不自觉地浑身紧绷,一时间不知道该何种姿势为好。
这浴桶之中泡了白芷丶茯苓丶乳香等药材,可生肌润肤,亦可活血化瘀,然而,这清水之下,便无一遮挡。
坦诚相待是一回事,可服侍沐浴又是另一回事,苏怀黎感受到他的视线轻轻掠过,这如同在肌肤上点了燥热的火苗。
根本没办法放松!
她咬住下唇,忍住肌肤相触引起的战栗,嗓音仿佛堵在喉间:“我现在不需要人扶着了,你唤霜月进来吧。”
流连在肩胛骨处的指尖倏忽顿住,人在身後,她看不见他的神色,耳畔却忽而传来温热湿润的气息,似是委屈又似挑拨。
“阿黎,那日你留在我上臂处的咬痕,想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