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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走(第1页)

劫走

苏怀黎骑着马披星戴月丶夜以继日地奔波,终于在十日期限之内赶至京城,果真,人还没未进崇文门,几个官兵模样的男子就上前围住了她。

昼夜不停的几日奔劳早已榨干了她残存的精力,仅靠脑中紧绷的神经和屏息的一口气支撑着,她忍着脊背强撑的酸疼和湿黏,撩开眼皮警惕地打量围上来的男子。

她一手要紧般掩着虚空的小腹,一手牵着雪青骢的缰绳,客气的口吻中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僵硬:“各位官爷,这匹马乃是我的爱驹,随我来京的这些时日受了不少苦,草料不继,也未得好好休憩,劳烦各位给它寻一处驿站喂些粮草,小女感激不尽。”

初初见到苏怀黎时,几位官兵秉着打量的视线,眸光透着常年浸着刀剑的凶神恶煞,待他们敞开画像,仔仔细细地将她与画像上的女子对比之後,遽尔重新变了一副神貌,立马敛了煞气。

有的换做恭谦的姿态,有更大胆的,将狐疑打量的目光换做如见金银财宝的垂涎,以及唇边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嗤笑,为首的那位长着一张国字脸,面色不动如山,严峻公正。

与他交涉,苏怀黎勉强还能忍下恶心。

“姑娘言重了,小的奉命在此地接应您,理应有求必应。”

他避开了苏怀黎的目光,招呼手下将马匹好生牵着,擡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的已经为您备下车厢,烦请擡步前往。”

苏怀黎顺着他的视线,觑到了不远处等候的马车,马壮厢高,一旁还矗立着面白脸净的太监。

待她走进一瞧,面上忽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敛下心绪,垂眸道:“有劳江公公了。”

圣文帝在世时,江康可是红极一时的太监总管,没想到,辗转多磨,如今竟然侍奉在花栩跟前,花栩让江康亲自出城接她,不可谓不重视她。

江康自然是认得苏怀黎的,脸上挂着得体恭肃的微笑,嗓音阴柔:“姑娘擡举咱家了,请上马吧。”

他亲自为苏怀黎摆好木凳,扶她上了马车,随着一声悠扬的唱喏,车轱辘发出转动的粼粼之声。

情况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至少花栩没有绑着她,拘着她,给了她该有的尊重,素手轻轻推开右侧车厢,她瞥见城门大开,甬道两侧矗着身披甲胄的士兵,在日头的照射下,银甲泛着冷冷的寒光。

须臾後,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匹红鬃马,马上骑着一人,正是适才与她交涉的头领。

“外头风大,姑娘仔细着凉感染了风寒,还是将车厢封上为好。”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也无夹枪带棒,但苏怀黎还是听出一丝警告的意味,她擡手拉上车窗,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不轻也不重。

从崇文门一路乘着马车进宫,最快也要花费半个时辰,她坐在车厢内,四周封闭,窥不见天光,只能掐着点慢慢算,估摸着马车已经快跑了两刻钟的时间,却还听不见外头传来的响动,她悸动的心跳幽幽地沉了下去。

长公主的人,当真会来吗?

她没有十成的把握,她甚至无法确定,那封信是否完好地呈递给了李相宜,至始至终,她都是在放手一搏,若无人半路拦道劫她,她该怎麽办?难不成就这样认命般地被屈辱地送入紫禁城?

不,她不能!

苏怀黎垂眸看着始终用右手覆盖的小腹,唇瓣微勾,瞬间仿佛获得了无限的能量,她如今已不再是未经世事的姑娘,她是一位母亲,她有责任保护腹中的胎儿平安降生。

这是她和阿越的孩子。

只差最後一步。

苏怀黎阖上眼深深地纾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淬了灼亮生辉的坚定。

正当她擡手准备叩响车窗时,马匹忽而如受惊一般发出长啸嘶鸣,车身发出激烈的晃动颠簸,她猝不及防地跌落在脚榻,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牢牢地将身体抵在车厢的一角。

耳畔传来男子厉声怒吼:“尔等好大的胆子!此乃花大人的车驾,我看谁敢拦?!”

车厢两侧的雕花木窗由锦缎覆面,隔音效果聊胜于无,金属碰撞的刀枪剑戟之声在她耳边嘈杂作响,很快,她从惊慌眩晕之中回过神来,推开车窗看见外头兵荒马乱的一幕,巨大的庆幸和喜悦漫上心间。

她顾不得发髻衣裳凌乱,手脚并用地起身,掀开车帷。

花栩似乎没想到有人敢当街作乱劫道,派来接应她的官兵不过十数人而已,短时间内根本敌不过对面,京中的卫营离此处估计还有十几里,远水亦解不了近渴。

她胸腔振奋不已,狠狠地咽了咽喉咙,眼疾手快地跳下马车,恰好撞见守在马车旁,吓得几欲瘫软在地的江康。

她的折花剑在京门口机被人搜了去,又怕他惊呼招来同伴,电光火石之间,她疾行几步,捡起掉落在地上淬了鲜血的利剑,手起剑落抵在他的咽喉。

利剑尚未割割破脖颈,江康就已经被吓得两眼翻白,径直晕了过去。

不远处有官兵窥见她下车的身影,疾声高呼:“快抓——”

声音戛然而至,被封喉的利刃劈成两半,苏怀黎心脏急促颤动,如擂鼓震碎耳膜,她不敢转身去瞧,只能埋头往一个方向狂奔,双腿已经麻木到无了知觉。

直至预料之中的“绑架”终于来了,她几乎没做抵抗,顺势丢弃了手中的利剑,旋即被“挟持”住。

男子在她身後,用剑鞘虚虚地抵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掌心用锦帕覆在她的口鼻,鼻腔瞬间钻入苦涩浓郁的药香,直冲天灵盖。

异香来袭,苏怀黎瞬间警醒,发出“唔唔”的抗议声,奈何她力不敌男子,轻易被他掣肘在方寸之间。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见过身後男子的真面目,思及此,脊椎处腾地升起一阵寒峭沁骨的诡异感。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长公主的人!

苏怀黎瞬间瞪大清眸,锦帕下的呼吸因恐慌而不可遏制地急促,旋即又吸入大量的药香,她挣扎地想要转身,双眸忽而一暗,薄薄的眼皮好似接触到了微凉柔腻的绸缎,她彻底看不见了。

*

乾清宫内,守卫头领领着江康二人跪在冰冷刺骨的玉砖上,鲜血顺着他残破的臂膀汩汩流淌,一滴一滴砸在灰白色的玉砖。

今日带去接应苏怀黎的士兵几乎全军覆没,头领在浴血奋战中也几乎废了一条胳膊。

但他的面色依旧八风不动,忍着剧痛,眉头俨然没有一丝皱起的痕迹。

以头抢地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回响,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领罪的声音:“属下无能,罪该万死,还请主上责罚!”

烈日忽而被巨大的乌云遮挡,寒影袭来,笼罩着乾清宫,花栩隐没在灰暗的阴影中,眉间逼出阵阵阴恻。

让苏怀黎入宫一事,他筹谋了许久,为此折损的死士不下数百人,号令禁卫军的兵符在他手上,但他信不过那些多次易主的酒囊饭袋,暗自派出信任的暗卫前往崇文门。

他知晓苏怀黎心地善良,常怀悲天悯人之心,肯定不舍得兄长友人因她受难,他有十足信心让她乖乖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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