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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戕（第2页）

梦境虚空，怪力乱神之语，怎能做得真？

可苏怀黎这一番话，与李相宜尚且清醒时说与他听的那番忏悔如出一辙。

良久，他终于压抑下心中那番挣扎，勉强扯出一抹苍白安抚般的笑：“那日在殿内，长宁的确和我说了许多话，她说她不愿意待在这樊笼一般的宫殿，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因而才选了这般极端的手段。如你所说，昼想夜梦，许是你身上的枷锁愧疚太重，这才梦见她说的那番无厘头的话，梦而已，做不得真。”

苏怀黎微微怔忡片刻，半信半疑道：“她果真只说了那些话？”

“千真万确。”

见她险些崩溃的情绪稍稍有了缓解的势头，苏怀景紧绷的肩颈骤然松弛，眉间如雾般的阴翳消弭作散。

良久，他叹了一声，孕妇最忌讳忧思寡断，终归担心她的性子放不下重重疑虑，迈不过心里这道坎，他方才微微倾下身体，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他唇瓣轻轻翕动，矗立在不远处的宫女太监根本无法请见他说了什麽，但苏怀黎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骤然瞪大双眸，眼中写尽了不可思议，窒闷沉寂数日的心脏仿佛在此刻突然注入一股鲜活的动力，咚咚直跳。

苏怀景抿紧唇瓣，脸上涌现愧疚自责的神色：“抱歉，这是长宁深思许久才做下的决定，我答应过要替她瞒下此事。”

一时间，苏怀黎脸上显露出一种似哭非笑的神情，眼尾猝然洇出点点泪光，似花瓣垂落的露珠，清冷破碎。

“所以，她现在过得好吗？”

苏怀景粲然一笑：“你放心，她很好。”

*

宫中服丧期间，祝无恙放心不下苏怀黎，便将继德堂的公务搬到了寝屋碧纱橱内，今日一早，魏阁老急匆匆地信阳宫求见祝无恙，他离开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个丫鬟照顾好夫人，并交代苏怀黎务必要等他回来。

魏阁老来信阳宫为的是西南方异变一事，长公主薨逝这麽大的事自然是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到西南，野心勃勃的临安王终于坐不住了。

他蓄意蒙蔽视听，私自与西南的孟哀国联姻，将嫡亲妹妹嫁入孟哀王庭为王妃，孟哀为了表示诚意，将三万良马起兵当做王妃的聘礼，径直越过西南边境，送入临安王的藩地。

依大乾律例，藩王作为臣子，为未经皇帝允许擅自与异国联姻，当以谋反罪论处，废除爵位，处以极刑，株连九族。

在京中大臣眼里，临安王这一行径，无异于彻底宣告其想在西南称霸的野心，公然与朝廷对立。

但临安王却美名其曰：京中并未立新的君主，此番本王仅是代表大乾与孟哀国友好交流，结交番邦，况且本王乃大乾正统藩王，算不得擅权僭越。

这番言论刺耳狂傲，任谁听了都想是在含沙射影。

魏阁老更是义愤填膺，怒骂其为不耻之徒。

他又表示，目下临安王与孟哀国联盟尚且不稳，孟哀国王常年耽溺声色犬马，如今不过是垂涎临安王妹妹的美色，这才愿意豪气赠兵，大乾占地中原，人杰地灵，要什麽样的美女没有？他们不如干脆也使一出美人计，又内搅毁他们的联盟，再派兵南下一举破灭临安王妄图称霸的美梦。

祝无恙沉思良久，只道：“新朝尚未建立，百废待兴，因养兵蓄锐，着实不宜大动干戈，美人计虽好，但也只能解一时之患，铲除不了根本的弊端，我有一计，方可破了此局。”

这一番故弄玄虚的话术，急得魏阁老大汗淋漓，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你倒是快说啊！”

祝无恙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心虚：“若我说了，您老可别生气。”

魏阁老吹胡子瞪眼道：“你不说我才是要生气！”

他眸光闪烁，轻咳一声：“太子李修尚在人世，只需将太子迎回朝中，方可在顷刻间化解临安王的阳谋，他就算是有兵在手，也得掂量掂量这“谋逆”的罪名，趁他焦头烂额之际，我们修生养息，韬光养晦，来日再出兵收复西南。”

魏阁老双眸眼瞪如铜铃，这下倒好，莫说是生气，他连气都喘不上，径直晕了过去。

在太医手忙脚乱掐人中喂药的过程中，人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一见到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他就来气，险些又晕了过去。

半晌过後，他撑起身体，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当真是要气死我！”

苏怀黎赶到继德堂的时候，魏阁老正唾沫横飞，训得祝无恙哑口无言，只能垂首认栽。

“好啊，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就连我都给瞒了过去！你说你，既不篡位，也不夺权，何必苦苦隐瞒真相，趁早将太子迎回京中，不就万事大吉了？！”

见魏阁老当真气得不轻，苏怀黎心里亦是悻悻，但她还是挡在祝无恙的前头，恭敬地施了一礼：“阁老，您莫怪他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修儿他性子温良，柔心弱骨，对皇宫又多有抵触，一时半会恐难以肩负皇室重任，我便想让他再在星城多呆一会，至少得等他慢慢成长起来……”

魏阁老又何尝不知，先皇後在世时，对李修动辄打骂，根本没有用心教诲皇子，先皇更是嫌弃他软弱无能。

听了苏怀黎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後，他面色渐渐好转，深深地太息道：“这孩子我教过他，性子是个好的，就是胆子小了些，但历代帝王哪个不是经历磨难，方能稳坐高位？武康皇帝五岁践祚，十岁便率兵亲征西北，你们放心，只管将人劝回京，老夫只要活着一日，必会倾尽毕生所学，授他帝王之术，辅佐他安邦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