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硬糖
阿雾知道,别人受凉或感冒,最多只是嗓子疼丶流点鼻涕,但换做古羽,就会因为诱发哮喘而咳得昏天黑地丶满脸憋红,严重时甚至有窒息危险。
明明人人都用着没问题,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到存在的气管,到他这就成了需要随时随地警惕的夺命器官。
那个L形的吸药器更是从不离身,更小的时候,那该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古羽却不上树掏鸟窝,也不下水捉鱼虾,只是跑来寺庙安安静静坐着,还美其名曰是专程来陪他玩的。
阿雾看出来了,他其实是害怕剧烈运动又会喘不上气,也害怕玩着玩着会不小心把药给弄丢了。
他常常抱着膝盖,坐在老树下,仰起小脑袋,对阿雾说稀奇古怪的事情。
“隔壁孙姨家养的鸡会飞,我今天看到了,飞出了栅栏,我想肯定是因为它比较瘦,其他太胖的鸡都飞不出去。”
“後来孙姨到处找,还来问我,可是我说谎了,我说我没看到。”
“飞出去比较好吧,不然以後就会一直被拿走辛苦生出来的蛋,或者也可能被吃掉。”
真是天真单纯,像是活在童话书里的小娃娃,阿雾心想,村子里人那麽多,鸡飞不远,走两步就会被别的人家抓走,哪怕真出了村,在野外又能活的了几天。
“你说是吧?”小娃娃问他。
他的眼睛又圆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似的,阿雾淡淡地扭过头去,什麽也没说。
算了,让他以为那只鸡从此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也没什麽不好。
“这样吧……”古羽眼睛四下一瞟,抓了件干净的灰布衫,两根袖子往脑袋後一系,就当作是口罩了,“我捂住口鼻,就不会被传染了!”
阿雾显然不觉得这有什麽用,他拧着眉,还想说什麽。
嘴上却突然一凉。
略带肉感的小手捂上了他的嘴,只是短短一瞬,就又松开了,小大人自以为在严肃叮嘱,其实说出的话被脸上罩着的衣服捂住,反而有些奶里奶气:“病人要好好休息,就不要说那麽多话了哦。”
阿雾想的却是这人怎麽明明穿得这麽多,手还是这样冷。
说话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古羽接过体温计一看,小脸就皱了起来:“39度,烧这麽高了!你从什麽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阿雾想了想:“昨晚。”
古羽一双圆眼瞪的老大:“你一直忍到现在不知道吃药吗?傻不傻!”
说完,麻溜地站起身:“退烧药之前先吃点东西,不然要难受。”
桌上的粥菜已经凉透了,古羽跑去後厨看,还好竈还热着,阿雾做得多,再分出来三份都绰绰有馀。
他重新盛好後,端去给了阿雾。
大概是没有胃口,他吃得并不算多,最後半碗白粥还是古羽硬催着他喝完的。
然後又给喂了退烧药,古羽仔仔细细将他肩膀与脚头的被褥都按好。
“发发汗,体温就能降下来了。”
阿雾很小声地应了一声,也实在是累极了,头微微偏着就睡了过去。
古羽这才去弄了点东西给自己填肚子。
阿雾刚合上眼,古羽就将脸上罩着的衣服取了下来。
因为久远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他想起来自己参加竞赛前生的那场病,好像真就是被阿雾给传染的。
既然怎样都会传染,做防护措施也没意义了,古羽气定神闲地提前吃上了感冒药作为预防。
重新经历一遍已知结局的过去,其实挺有意思的,撇去未知状态下的担惊受怕丶紧张不安,他就能将更多精力放在过去没能注意到的事情上。
比如……阿雾今天这顿饭做得真好吃,一点都不像是晕晕乎乎发着烧的人能做出来的,比老僧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吃了饭洗完碗後,古羽又去检查阿雾的体温,似乎已经降下去了些,出了一头的汗。
于是他拿毛巾蘸了温水帮他擦了擦头和脖子处,然後又用另一条干毛巾擦干,避免二次受凉。
他睡得似乎不是很安稳,大概是身上还难受着,连梦里都是嘴角紧绷丶眉间微蹙。
然而哪怕是这样,都比平时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来得生动。
不得不说,阿雾长得真挺好看的,尽管现在才十岁,五官的精致度就已经初见端倪。
只是无论是深眉弓丶高鼻梁,还是薄唇丶分明的下颚线,都显得人很冷峻丶锐利。
偏偏左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红痣,更是给整张脸增添了些许风情。
一点都没有做和尚的温厚慈悲像。
或许阿雾根本不该在这寺庙里做和尚——古羽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