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不见,但阿雾是何其敏锐的人,又太过了解古羽,他默了片刻,又将话题引开:“所以我究竟为什麽能醒来?”
古羽于是一五一十地将玄青和另一半残卷的事情讲给他听:“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将你手里的残卷许诺给了他,但我没有办法。”
阿雾听得心惊,却完全和残不残卷毫无关系:“他都说了,风险很大,你怎麽还这样冒险?!你知不知道,我的魂魄的确已经几乎散尽了……”
在那个漫天风雪的小屋里,阿雾一个人待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执念极深,某天开始,门前就出现了一个幻化出来的丶与古羽一模一样的雪人。
那雪人一开始是正常少年身形,有五官丶能简单的对话,融化得也很慢,和雪人共处一室的时候,偶尔阿雾会睡过去,做一些梦。
在梦里,他会见到古羽。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这就是属于他的梦。
但很快,阿雾就发现,梦里的古羽不太对劲。
他竟然会有自我意识丶能违背自己作为梦主人的想法,经常一个不注意就自顾自的跑去别处,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聪明如阿雾,很快就猜出这大概与换命仪式脱不了干系。
他曾竭力想要控制梦境的走向,但最後如二人所知,失败了,古羽还是借由这个“梦境”,知道了一切。
与此同时,阿雾发现,在自己一次次睡去丶做梦结束後,那个雪人都会变得更小。
後来甚至连五官也失去了,无法对话,只会叫他名字二字。
阿雾知道,这恐怕是自己的魂魄在逐渐散去,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这个区域丶支撑这个梦。
也是从那时开始,古羽在梦里亦无法再见到阿雾了。
阿雾整个人快被後怕给吞没,“如果你再晚一步……不,哪怕半步,不仅复活不了我,你自己也会死的!”
“我知道。”古羽将脸埋在对方肩头,声音不大,却很执拗,“但我不管。”
阿雾又气又急,他想说很多话,说古羽不该这麽冲动冒失,说平分寿命太不划算,说这件事无论成功或失败,对古羽而言都是弊大于利。
但千言万语,最後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後用力将人拥紧了。
半晌,古羽又小声说:“你别怪我哦。”
“怎麽会。”
“反正,我就是必须让你活过来,如果真失败了,死就死了,难道你能死丶我就不能?”
阿雾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我在梦里都看出来了,我又不傻。”古羽稍稍擡起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虽然看不到,但还是试图注视着他的脸,“你就觉得我活着丶比你活着值得,不是麽?否则你干嘛要用自己好端端的长寿来换我的短命……”
阿雾听到短命二字,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
“明明我们的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古羽坚持要说完。
热息喷在手心,阿雾像是被烫到似的,手想往回收。
古羽却突然擡手抓了他的手腕,又轻又快地用嘴唇贴了贴他的掌心。
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跳得极快。
古羽趁着漆黑一片丶大家谁也看不见谁,终于大着胆子做了想做的事,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只是简单的触碰,却能让人从手脚到唇齿舌尖都有点麻酥酥的,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问出一句:“懂丶懂了吗?”
棺内静了片刻,阿雾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刚才那麽严肃了:“懂什麽?”
古羽太了解他了,这语气明明就是懂了丶却还要装傻。
他气得翻了个身,拿後脑勺对着人:“没什麽。”
那人却从後面贴了上来,他的体温恢复的很快,刚醒时还是凉的,现在已经很暖了。
古羽心中微动,嘴上却还赌气:“离我远点,好热。”
阿雾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明明冷着。”
古羽手指往回一缩:“那也跟你没关系。”
阿雾语气里带着无奈中透着宠溺,叫了声:“羽羽……”
古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不过一个小名,从小到大叫得人多了去了,偏偏从他嘴里出来,格外不同。
古羽提着一口气,不知他下一句要说什麽,但等了又等,身後人却又不再开口了,只是将手垫在他头的侧面,让他整个人都能躺在一片温暖里,与坚硬的棺材底板隔绝开来。
阿雾总是这样,话没那麽多,所有温柔与细致都藏在一举一动之中。
古羽手往面前摸索着,很快就触到了他的手掌,阿雾手臂肌肉明显紧了紧,然後反牵住了古羽的手,手指轻缓地嵌进了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剧烈的心跳渐渐趋于安稳。
古羽轻声说:“阿雾。”
“嗯?”
“再托我上一次大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