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确认无人跟随後,哪咤才松开与应的手腕,她看到她腕上出现一道红痕,他轻声道:“弄疼你了吧。”
与应摇头,指了指他心口,哪咤擡手捂住她指的地方。
细密的雨丝不知何时飘落,濡湿了青石板路,两人避进一家茶楼的檐下,雨帘如织,将远处李府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与应看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李府轮廓,轻声道:“她病了。”
哪咤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包边缘,桂花糕的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萦绕在两人之间。
“我知道。”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雨势渐大,水珠从瓦当边缘连成线,串串坠落,砸在石阶上,碎裂成更小的水花。与应怀中掏出手帕。
“给你。”她递给哪咤。
哪咤愣住,目光从雨幕挪回她身上:“做什麽?”
“擦擦。”与应指了指他发梢的水珠,“会着凉。”
哪咤盯着帕角,没有动作:“我是藕……不会生病的。”
与应的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沾湿的睫毛上:“会说话,会开心,会难过,那不就是人吗。”
哪咤接过帕子,却没有擦拭,只是轻轻攥在掌心,远处李府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晕,一扇雕花窗後,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哪咤:“她总在那扇窗边做针线。我那时贪玩,经常半夜翻窗回家,但每回都能看见那盏灯。”
与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剪影,正低头缝着什麽。
雨声渐歇,月亮从云隙间探出头来,哪咤深吸一口气,将素帕仔细折好收进怀中。
他转身,道:“走吧。回山。”
与应默默跟上,却在经过李府後门时突然驻足,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正躲在门廊下,是方才送桂花糕的小桃。
小女孩眼眶红红的,怀里抱着个包袱,看见哪咤,她立刻飞奔过来:“三少爷!夫人让我等在这里……”
哪咤蹲下身,小桃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与应看见他的睫毛颤动几下,最终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发辫。
“告诉夫人……”哪咤的声音有些哑,“就说,桂花糕很甜。”
小桃用力点头,将包袱塞进哪咤手里,又飞快地跑回府中。
包袱里是一件簇新的红色外衫,针脚细密匀称,衣领的内侧,用银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哪咤在原地静立片刻,将那红衣抖开,披在身上,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城外,未曾回头。
与应跟在他身後。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那身新衣上,衣摆处暗织的金线随着他的步伐隐隐流转,比往日那身旧红更添鲜亮。
城外,哪咤召出风火轮,向与应伸出手:“上来。”
夜风掠过耳畔,带着初秋的凉意。
与应最後回望一眼,陈塘关的万家灯火在脚下渐渐模糊远去,最终融入深沉的夜色,唯馀那扇雕花小窗透出的一点暖黄灯火,固执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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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在耳畔呼啸,一路无言。
传闻中闹海屠龙的三太子,割肉剔骨的小煞星,此刻正背着她,呼吸平稳,身躯温热。远比传闻更鲜活,更真实。
与应伏在哪咤背上,脸颊隔着那身崭新的红衣布料,能感受到他脊背传来的细微震动。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揉碎:“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风火轮的速度丝毫未减,他的声音顺着脊骨传来:“很重要?”
与应的脑海中清晰地映出那个伫立在市井中,细长又孤单的身影。
“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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