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咤俯身,目光深深锁住她那双因情动而潋滟着春水般光泽的眼眸,宣告:“记你欠我一次,日後,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大步朝着村民呼喊的方向走去,与应独自站在原地,指尖抚上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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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妖肆虐,吞食了村中不少孩童,导致原本热闹的村落十室九空,只剩下零星几户胆战心惊的人家。
村长见天色已晚,又感念二人除妖之恩,赶忙收拾出一间相对干净的屋子,恳请他们住下。
到了这地步,实在不好再推辞。
哪咤半是催促半是“挟持”地推着与应往那间小屋走。
屋内陈设破旧却整洁,月光从糊着旧纸的窗棂透入,映照出唯一的家具,一张不算宽大的木板床榻。
少年大剌剌地往榻上一躺,乌黑的长发瞬间在灰扑扑的被面上铺散开来,他支起上半身,单手托腮,歪着头看向还站在门口踌躇的少女,烛火在他眼中跳跃。
“愣着做什麽?睡觉啊。”
“我……”与应刚开口。
“等等!不行!不能睡一起!”哪咤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差点撞到低矮的房梁。
他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神慌乱地飘向门外,语无伦次:“我丶我去外面!外面有池子!我去泡会儿!”
与应搭在榻沿的膝盖顿住了,挑眉看他:“为什麽?不是你拉着我进来的吗?现在倒想起规矩了?”
少年被她问得语塞,结结巴巴,眼神飘忽得更厉害:“就丶就是……不能睡一起!会……会出事的!”
他憋了半天,也说不清会出什麽事,最後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门。
“喂!你去哪啊!”与应追到门口,只看到哪咤狼狈的背影。
他跑得太急,连混天绫都忘了收,长长的红绫绊在门槛上,让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明明是他先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屋的,怎麽现在反倒像是她成了洪水猛兽?
“这人……”
月光从窗隙里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道银亮的线。
与应盯着那些光影看了许久,心头莫名有些空落,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村中的夜晚静得可怕,白日里的惊恐似乎还未散去,只有草丛里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水声交织。
她循着那潺潺水声走去,穿过几间低矮沉默的茅屋,来到村边一处不大的池塘边。
哪咤果然在那里。
少年背对着她,半身浸在清凉的池水中,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漂浮在水面上。
他似乎察觉到岸边的动静,猛地回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边,在看到是与应时,身体下意识地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双清亮的眼睛。
“你丶你怎麽来了?”声音隔着水面,显得有些闷。
与应蹲在池边,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噗通”一声丢进他附近的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来看看某个落荒而逃的家夥,是不是一时想不开,把自己泡发了。”
水花溅了几滴在哪咤鼻梁和长睫上,他眨了眨眼,水珠顺着睫毛滚落。
“我才没逃。”他嘴硬道,声音却没什麽底气。
“哦?”与应托着腮,故意往前凑近了些,月光照亮她带着笑意的脸,“那刚才是谁喊着‘不能睡一起’丶‘会出事’,然後火烧屁股似的跑了?不是说‘睡觉啊’,说得那麽理直气壮?”
他别扭地转过头去,只留给与应一个湿漉漉的後脑勺,水面因他的动作荡开圈圈涟漪。
“就是……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与应追问,不依不饶。
“你是姑娘家!”哪咤猛地转回头,激起一片水花,语气带着点羞恼的强调,“我丶我不能……那样!”
与应故意板起脸,模仿他之前的语气:“哦?那刚才在莲花架下,是谁抓着我的手往他心口按,非逼着我咬他,还说什麽‘不够’丶‘继续’丶‘再重些’?那时候怎麽不考虑我是姑娘家了?嗯?”
哪咤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嘴唇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最後整个人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串咕噜噜的气泡在水面破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冒出头,湿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那不一样……那是……验证。”
“验证什麽?”
“验证我是不是……”哪咤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最後几个字挤出水面,“……真的丶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