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玄色祭袍上的饕餮纹在烛火下狰狞扭动。
黎应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茧子和伤痕的手。
那手心,似乎还残留着第一次从狐狸仙那里接过的包子的温热,以及轻点在她受伤手掌上的凉意。
变强。
为了活下去。
为了不再让任何人,有能力让她“很痛很痛”。
·
布帛被剑气撕裂,被铁刺勾破,被汗水反复浸透又风干,变得硬脆,边缘处丝丝缕缕地垂挂着。
她蹙着眉,试图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将裂开的两片布勉强捏合,却徒劳无功。
布帛在她笨拙的动作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裂口变得更大了。
就在她沮丧地盯着破口时,那个清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後响起:
“布破了。”
黎应猛地回头,狐狸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後几步远的地方,他手中没有食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纤细的骨针。
他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没有多馀的话语,只是将那骨针和丝线递了过来。
黎应愣愣地接过,狐狸仙伸出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那道狰狞的裂口。
“这里需要缝合,针从这里刺入。”他的指尖虚点在裂口一侧边缘的布面上,“线,随针穿过,再从对面……这里,穿出。”指尖移到裂口另一侧对应的位置。
他的动作很慢,黎应努力集中精神看着,学着他隔空比划。
“收紧,线结……打在反面。”他最後补充道,指尖在破口内侧虚点了一下。
黎应捏着那根小小的骨针,感觉比握着重剑还要吃力,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狐狸仙的动作,将针尖刺向裂口边缘的布。
布面远比想象中坚韧,她用力一戳——
“嘶!”针尖滑脱,狠狠扎进了她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狐狸仙面具後的视线凝滞了,他没有出声责备,也没有伸手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黎应抿紧嘴唇,忍着痛,将冒血的指尖在破布上随意抹了抹,再次尝试,这一次,她更小心地控制着力道。
针尖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布帛。
她心中一喜,学着狐狸仙的样子,牵引着那缕丝线穿过孔洞,然後是寻找裂口对面的位置,再次下针……
过程缓慢而艰难,手指被针扎了数次,细密的血点染红了布面。
狐狸仙偶尔会轻轻拂过束发的发带,但只在她的针尖走偏太多时,手指隔空轻轻一点,修正方向。
当最後一针落下,黎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狐狸仙的目光在那歪斜的针脚上停留了片刻,面具纹丝不动,他缓缓站起身。
“手艺需练。”留下这简短的评语,他的身影再次如晨雾般,无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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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应不知道的是,在她笨拙地缝补着破衣时,府邸深处那株沉寂数年的古梅树下,悄然凝结出一抹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纤细,她是灵山派来的使者,本体为梅妖,名唤九千岁。
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预示着她此行的任务:送一个叫黎应的凡人女孩去死,以她的血肉魂魄,完成天道与黎昭然之间某个黑暗的交易。
九千岁奉命潜入黎府,本该伺机接近黎应,在她体内悄然种下“引魂咒”,确保她在祭典上能完美地成为祭品。
然而,当她第一次真正看到那个女孩时,计划便偏离了轨道。
她看到黎应在冰冷的晨光中练剑,小小的身躯挥动铁剑,汗水浸透单衣,每一次跌倒都沉默地爬起。
她看到黎应偷偷捡起飘落的海棠花瓣,珍重地藏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