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声音在帐外响起,“黑石谷已平。只是……”
“说。”哪咤没回头。
“那箱樱桃……来自附近一个刚被商军屠戮的村庄。村里有个穿白衣的小姑娘……”
“知道了。”
帐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哪咤缓缓擡手,抚上胸口,那里,褪色的红发带紧贴着皮肤。
疲惫涌来,带着梦境里莲池的寒意,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她端坐池边,衣袂飘然,眼神穿透他,望向虚无。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冷笑。
伐纣。活到未来。见到她。
他靠着它熬过十四年,如今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帐帘被风吹起一角,漏进一丝月光,哪咤站起身,走到铜盆前。
水面倒映着一张苍白,沾着尘土和细小花瓣的脸,眉眼间戾气深重,唯有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不像她记忆里的师兄了。
他掬起冷水泼在脸上,水珠混着花瓣滚落,打湿衣襟,带来短暂的清醒。
不够。杀得还不够。
他要杀穿这乱世,杀到天道都不得不正视他的执念。
他要活到那个重逢的时刻,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满身杀孽,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先行官。
帐外传来换岗士兵的脚步声,哪咤擦干脸,拿起火尖枪,掀帘而出,走入沉沉的夜色。
月光洒在他身上,战甲泛着冷硬的光,新的红发带束着墨发,随风轻扬。
远处,连绵的营火是西岐的堡垒,更远处,是商军盘踞的,需要踏平的黑暗。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片黑暗走去,步伐坚定,踏碎一路无声飘落的花瓣。
路还长,他要活着走到尽头,走到那个有她的丶冰冷的未来。
·
那箱樱桃确实来自被屠的村落,但蹊跷的是,负责屠村的并非普通商军,而是申公豹座下豢养的专司邪秽之事的魇影卫。
村中唯一幸存的疯癫老妪,口中反复念叨着:“红果……引怨……仙气……锁……”
“引怨,锁仙?”
“应”,白影,商军在用樱桃做饵,布一个局,目标是他。
“申公豹……”
那个阴险的国师,定是从某种渠道探知了他对与应的执念,甚至可能窥见了七苦元君的存在。
他想用这沾血的樱桃,这刻意模仿的“应”字,刺激他,引他入魔,或者……引出与应?
“传令,全军戒备,斥候散出五十里,重点搜索有樱桃树或邪气异动之地,申公豹,必有後手。”
果然,三日後,前线斥候带回染血的布条和一捧新鲜得诡异的樱桃,樱桃殷红饱满,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与一丝被刻意扭曲过的香气。
布条上用血写着:“欲寻故影,独赴葬樱谷。”
葬樱谷,位于商军控制腹地的一处绝地,传闻谷中终年弥漫毒瘴,误入者尸骨无存。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哪咤,不可!”
“我必须去。”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能再等,不能再被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戏弄。
他要亲手撕开这阴谋,看看申公豹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看看这血樱桃背後,是否真的有一丝与应的踪迹。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闯。
“为我掠阵。”哪咤丢下这句话,混天绫一卷,冲向葬樱谷方向,战甲破风,沿途伤口只飘落细碎花瓣。
·
葬樱谷名副其实。
谷口狭窄,向内望去,并非想象中毒瘴弥漫,反而开满了樱桃树。
只是这些树极其诡异,树干漆黑如焦炭,枝叶却是病态的深绿,上面挂满了累累的,血一样红的樱桃。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甜香充斥整个山谷,地上铺着厚厚层腐烂的落樱,踩上去绵软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