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哪咤似乎也觉得这番质问索然无味,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慢慢沉淀,他敛去那份刻意的不在乎,稍稍退开了些。
然而,她却捧住了他的脸。
“疼吗?”
哪咤没吭声。
疼?比起战场上的伤,这点倦怠算什麽?比起被强行扭曲性别的屈辱,这点不适又算什麽?
可被她这样看着,被她用这样温柔的语气问着,心口某个地方却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酸水里,细细密密的酸胀感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镇定。
“这里,”与应的指尖移到他後颈,“老是这麽低着,酸不酸?”
哪咤只觉得被她触碰的地方,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带起一阵酥麻战栗。
他偏了偏头,想躲开那温柔的审视,声音闷闷地嘟囔道:“……还行。”
与应显然不信。
她追问:“真的?做得那麽熟练……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欺负?
哪咤在心里嗤笑。谁敢?
但是……
委屈?告状?这活儿他熟啊!
哪咤顺势把脸往与应捧着的手掌里又埋了埋,甚至还像寻求安慰的小兽般,用脸颊蹭了蹭她微凉的掌心。
“嗯……”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闷闷的,带着十足的委屈,“可苦了……那些坏心眼儿的仙娥们……”
与应心头一紧,捧着他脸的手指微微用力:“她们怎麽你了?”
“她们……她们笑话我!”哪咤带着控诉的颤音,“说我个子太高,杵在那里像根傻柱子,挡了殿里的光!还说……说我身板太硬,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料,笨手笨脚……净给元君添乱……”
他越说越“委屈”,甚至还适时地抽了抽鼻子,“端茶的时候,她们故意把茶盏放得离我老远,害我差点打翻,溅湿了元君最爱的云锦毯子!研墨也是,老嫌我磨得太快,说墨点溅得到处都是……分明是她们自己手不稳!还有那个司织坊的掌事,量尺寸的时候,故意用尺子尖……”
他吸了口气,声音带上哭腔,“戳我腰!可疼了!”
他每说一句,与应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哪咤觑着她的神色,再接再厉:“最可气的是……她们丶她们还背地里偷偷议论,嚼舌根!说我是不是对元君您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说我整天低着个头装老实,眼神却老往您身上瞟……心思不纯!她们污蔑我!污蔑我对元君的忠心!”
最後那句喊得尤其大声,理直气壮,仿佛他真是那被流言中伤的忠仆典范。
但她没有笑,也没有戳穿他这拙劣的表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指尖轻轻拂过他唇角,将那抹刺目的红痕一点一点地拭去些许。
她说:“知道了。以後……别委屈自己。”
哪咤听到她这句话,心头那点因“告状成功”而升起的得意,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抱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里。
“不委屈……”他闷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先前那些夸张的告状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能看着你,守着你……替你挡掉那些腌臜算计……刀山火海都不委屈,扮个女人……算什麽?”
他手臂收得更紧,声音低下去,带着恐慌:“我只怕……怕你像未同星君那样,被天道磨平了所有念想,变成一尊冰冷的玉像……怕你像鹊桥上那些被遗忘的怨偶,消散于轮回……怕你忘了我……怕你最终也……变成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与应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不会忘的。”
顿了顿,嗅着他衣襟深处透出的清冽莲香,又补充道,“你也不许忘。”
少年神明像是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胸腔震动,发出轻笑,他擡起手,将她的发髻毫不客气地揉散。
他金色的眸子笑得弯起,语气是满不在乎的狂妄:“放心!我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绝不会忘了你!”
与应静静地看着他张扬的笑脸,并未言语,思绪却已飘得很远。
太乙师父曾抚着长须,语重心长地告诉过她:哪咤是莲花化身,莲藕为躯。而莲花至纯,至清,出淤泥而不染,乃是佛门圣物。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只当是师父的告诫,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着少年神明那双如同金乌般炽烈的金瞳,记忆中初见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早已悄然改变。
下一次改变的……会是什麽?是头发的颜色?还是……别的什麽?
她指尖抵在他的胸口,用力一扯。
衣襟的系带被扯开,衣料顿时向两边敞开,露出少年紧实光滑的胸膛。
少年浑身一僵,耳根到脖子瞬间爆红,一路蔓延至锁骨,活像个被登徒子糟蹋了的良家少年。
“你!”哪咤又惊又羞,扣住她作乱的手腕,力道带着警告。
与应却置若罔闻,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他敞开的胸口正中,那里印着一道黑色印记。
她擡起眼,急迫地问:“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比如……神魂不稳?或者……忘记什麽东西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