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死死地盯着她掌心。
许久,许久,冰冷的杀意缓缓收敛,他离开了。与应独立原地,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无论如何,她无法将“心魔”二字与那小娃娃联系,梦中或有不祥,但此数日相处,似有隐情,况那枚樱桃核,确是他的。
那张脸,也确是哪咤模样。
她压下翻涌心绪,辨明方向,继续前行,此地不可久留,无论那神秘面具人,还是流散的妖邪,皆非她这法力尽封的凡人可应对。
不知行多久,天色彻底沉暗,风雨未歇,一座孤零零的建筑轮廓于雨幕中显现,比方才的破庙稍好,至少门窗尚存。
竟是杨戬的庙。
庙内同样清冷破败,香炉积满香灰,神坛上,泥塑的司法天神像面目漫漶,供桌朽烂,散落几枚干瘪野果。
与应拖着湿透的身体,踏入庙内走到神坛前,看着那尊面目模糊的泥塑,心头百味杂陈。
杨戬……那个曾并肩掀翻凌霄,又在她与哪咤婚典上沉默离席的故人,如今他的庙宇,也在这乱世风雨中飘摇。
她并非信徒,此刻却生出一种荒谬的倾诉,对着泥塑,对着这同样被遗忘的角落。
她低唤:“真君……你看,这便是我们掀翻天庭後的‘太平’?凡人如草芥,神祇亦凋零……”
她缓缓屈膝,裙裾即将触及地面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阻住了下跪之势。
与应猛地擡头。
神坛旁,光影晦暗处,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墨色劲装勾勒挺拔身形,肩头微沾水珠,似刚从雨中行来。他未戴冠冕,墨发以一根素玉簪束起,几缕碎发散落额前,衬得面容愈显清峻。
他的目光并未在她此刻平凡的皮囊上过多停留,显然早已洞悉本质。
“不必跪。”杨戬托着她手臂的手并未立刻松开,指尖传来的温度隔着湿冷衣料,竟有些灼人。
“真君……”与应一时语塞,百年未见,竟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重逢,在她最不愿被故人窥见脆弱的时候。
杨戬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里被石子和荆条划破了几道口子,混着泥污,微微红肿。
“随我来。”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庙内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已铺好一层干燥茅草,旁侧放着个不大的青布包裹。
与应默默跟随,杨戬打开包裹,内里是干净布巾丶小罐清水与白瓷药瓶,他执起与应受伤的手,用布巾蘸了清水。
“我自己……”与应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别动。”
泥污被一点点拭去,露出底下红肿的伤口,杨戬放下布巾,拿起那个药瓶,拔开塞子,指尖蘸取少许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清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你身上,有心魔的气息。”
与应心头一紧。
“很浓烈,很……混乱。”他继续道,动作没停,“带着哪咤独有的狂气,却又掺杂着恶意,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一座荒废的哪咤庙。”与应低声回答,“他……顶着一张哪咤幼年的脸,自称是……‘疯掉的哪咤’。”
杨戬涂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擡眼直视着她:“他缠上你了?”
“……算是吧。”与应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带我从一场……荒谬的婚典里逃了出来,然後又……消失了。”
“消失?在何处消失?可曾留下痕迹?”
“就在刚才的雨路上,一转眼就不见了,像从未存在过。”
杨戬沉默片刻,收回为她涂药的手,将药瓶塞好放回包裹,他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望着外面迷蒙的雨幕。
“那不是寻常的心魔。”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是哪咤莲花身无法承接的‘执念’,是他焚尽灵珠骨对抗天道时,散逸出的‘恨’,在漫长岁月里,机缘巧合下,吞噬了他的某些碎片,最终凝成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