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周一的早读课,空气里浮动着初夏特有的丶带着点慵懒的暖意。
敞开的窗户送进阵阵微风,吹得窗外高大的老樟树叶子沙沙作响,像一片温柔的绿色海浪。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课桌上跳跃着细碎的光斑。
教室後排,支赋正费劲地把那颗磨得有点起皮的篮球往课桌最深处塞,书包丶练习本丶揉成一团的试卷都成了障碍物。
他一边塞一边叹气:“唉,这球季一结束,感觉手都要僵了,再不打球,手感真要生锈喽。”
前排靠窗的女生,指尖灵巧地将一张色彩鲜艳的“校园十佳歌手”宣传海报折了又折,最後变成一个小小的丶方方正正的硬块,珍而重之地塞进了笔袋的夹层里。
尹琛的右脚踝缠着绷带,贺淮刚把一个裹着毛巾的冰袋调整好位置,确保它妥帖地覆在脚踝肿起的地方。
“凉度刚好?”贺淮擡头问。
“嗯,还行。”尹琛心不在焉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英语书上划着。阳光落在他侧脸,却没能完全驱散他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就在这时,董涵抱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粉笔盒在讲台上一放,“啪嗒”。她抽出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笃丶笃”敲了两下。
教室里细微的声响消失了,她这才道:“这才刚开学没几个月,看你们一个个整的跟痛苦面具似的。”
尹琛也擡起了头,目光带着点对测验的习以为常的麻木,投向黑板。
一周七考,老师您在说笑吗?
“这回不通知考试。”董涵手臂挥动,白色的粉笔尖划过墨绿的黑板:下周三,高二春游,麟汐游乐园,7:30校门口集合。
尹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游乐园。三个字像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匣子。刺耳的刹车声丶飞溅的玻璃碎片丶扭曲的金属栏杆……还有那片永远定格在欢乐背景下的猩红。
他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指甲掐进掌心。周围的欢呼声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尹琛?”
手背上突然覆来的温度让他一颤。贺淮不知什麽时候靠了过来,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包住他冰凉的手指。
“不想去的话,”贺淮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就不去,慢慢来也没关系。”
尹琛擡眼,对上贺淮关切的目光。那眼神像锚,将他从翻涌的回忆里一点点拉回现实。
尹琛摇摇头,强颜欢笑道:“要去的,我不能再逃避了,总要面对的。”
窗外的樟树沙沙作响。尹琛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贺淮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但力道很重。
“贺淮。”尹琛突然声音发哑。
贺淮等着尹琛的下文。
你对我好好,你要我好,为什麽?因为我是你的恋人吗?
无数个问题在舌尖打转,最後却只化作一声含糊的:“没什麽。”
贺淮侧过身,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想守着某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我要他好。”
尹琛的睫毛颤了颤。
“我喜欢的人,”贺淮继续说,“值得被好好对待。不需要理由。”
教室里的喧嚣还在继续,但在这个角落里,只有交握的双手和渐渐平稳的呼吸。尹琛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