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聪擡头看去,越国的皇帝正襟危坐,深色绛紫袍衬出优越的身姿,白皙面颊遮在冕琉之後,无法看清。
荀聪:“陛下可是觉得在下所言有误?”
崔衍昭有点莫名其妙,他就笑两声,都能被抓住,“怎麽会呢?使者所言极是。”
荀聪微皱起眉,觉得崔衍昭在阴阳怪气,但没有证据,于是按部就班道:“陛下,关于我大燕与贵国结盟之事……”
但没说一半就被打断。
崔衍昭:“此事不急。朕有一言,还请诸卿静听。”
讲价就是谁急谁亏,而且刚好对面比他们更急,拖一下再说。
荀聪:“?”
崔衍昭:“时常有人对朕言,衣冠正朔在乎江南,但想必使者不这麽认为。”
一句话下去,全场瞬间寂静。
谁也没想到崔衍昭直接把话题推到这里。
正朔是最为严肃的话题,江南士族们虽然长期偏安,但心里还是深觉自己才是正统。
而且秦时流传下来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可在他们这里。
他们这怎麽不算正统呢?
崔衍昭不紧不慢道:“不如使者与我方清谈一场,若辩得贵国才是正朔,朕自当与使者同力,维护正统。”
荀聪大惊,眼睛一瞬都睁大了,险些失去了对神态的控制。
王清也握紧羽扇,紧张地准备劝阻:“陛下,这……”
这要是对面赢了,他们的立国之本可就没了,他们可一直是以正统自居的。
输了的後果他们承担不起。
崔衍昭先发制人,擡手指向王清:“这位是朕的尚书令,出身琅琊王氏,祖上是当时的清谈第一人,与你做对手,也不算辱没了使者。”
王清头一次急得连羽扇都不摇了:“我……”
这年头动不动改朝换代,在一轮轮清洗里保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清谈啊。
算起来,清谈都是前前前前朝的风气了。
崔衍昭:“朕的想法怎麽样?议一下吧。”
荀聪脸色难看:“多谢陛下美意,能以清谈解决甚好,但事关国本,在下无法决定。”
贺兰绪对他一片信任,行以国本为赌注的悖逆之举,岂不是辜负了宝贵的信任?
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江南的新皇帝竟是妍皮疯骨,瞧着美丽,内里却疯到连国本都可以押上去。
王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荀聪:“大燕诚心与贵国结为兄弟之国,故派遣在下前来,还请陛下不要戏谑在下。”
崔衍昭笑了一声:“那直入主题。衆所周知,朕曾经是荆州刺史。”
群臣:“……”明明是江州刺史吧,荆州和江州离得还挺远的。
但刚才崔衍昭险些挑起双方国本之争的事,让他们有点怀疑崔衍昭现在的精神状态,决定还是不要上去触霉头。
只要他们都不揭穿,那陛下曾经坐镇的就是荆州。
崔衍昭继续说道:“但朕的荆州并非完整的荆州,这让朕如鲠在喉。朕愿助财货与兄弟之国,也望兄弟之国圆了朕这一份心愿。”
荀聪:“陛下竟要大燕割地?”
他不敢置信之馀也觉得愤懑,直接开口要求割地,未免也太张狂了。
崔衍昭:“一场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罢了。”
他昨天睡前思考了一夜,不动刀戈要回荆州还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主动说出自己的条件,也是让荀聪做好心理准备。
荀聪万万没想到崔衍昭能说得这麽天经地义,仿佛割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荀聪忍着怒意:“荆州丰饶之地,我主恐不会允许。”
崔衍昭毫不犹豫地继续询问:“那魏兴丶安康丶南郑丶洋川?”
荀聪:“……”这些都是长安的屏障,要是让出去,以後长安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