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不是很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但他在意尚知非的在意,于是规规矩矩保持距离走了进去,到了包厢才又凑到了尚知非旁边。
今天吃的是粤菜,那棵舀了一碗乳鸽汤放在尚知非面前又给他夹了一个虾饺:“网上这家评分挺高的,你尝尝看味道怎麽样。”
尚知非喝了一口汤:“挺不错,你别光顾着我了,自己也赶紧吃。”
“嗯,好。”那棵笑着给自己也添了一碗海鲜粥,“正好刚刚宠物医院给我发消息了,我们吃完饭可以顺路接小橘子回家。”
“医院怎麽说?小橘子还好吗?”
那棵点点头:“说是活蹦乱跳的,洗澡的时候还崩了人家一身水,精神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就是食欲还差点,过两天就好了。”
尚知非笑笑:“嗯,那这两天我们注意一下它的饮食,接回家得好好照顾。”
说到这,那棵又有点自责,垂着头一勺一勺舀着碗里的粥就是不往嘴里送,尚知非看他这个样子,拍拍他的手:“以後我们注意一点就是了,没多大事,别担心。”
那棵冲他笑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没事,就是想到领它回家的这半年多经历的一些事了。”他搁下筷子用指尖搓着一截筷尾,“小时候我听姥姥说过一句俗语,什麽‘猫来穷,狗来富’之类的,不知道你听过没,反正意思就是有猫上门不是什麽好事。”
尚知非也停下筷子看着那棵:“姥姥?”
“嗯,我妈妈是北方人,为了跟我爸在一起,才来的这个城市工作和生活。我妈说为了这个,她跟家里闹了好几年,结果到了这里,她离我爸也还是很远,在一起的时间寥寥可数。每次我妈说到这个,我爸都很愧疚,但又什麽都改变不了。”
“工作原因,这个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教师行业,一干就是一辈子。”
那棵仰起头叹口气:“是啊,所以我妈说归说,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他,但姥姥总觉得她所托非人。”
尚知非夹了一块鹅肉直接送到那棵嘴边:“感情的事,外人是无法评价的,不管这个外人是什麽头衔又与之什麽关系。而对感情而言,除了当事人之外的都得算外人,那掺杂其中的太多经历和感受,不是其他人仅靠相处片段中呈现的只言片语就能窥出全貌的。所以只要你妈妈本人没有责怪过丶埋怨过,那就说明她不後悔当初的选择。”
那棵咽下那口鹅肉:“是的,她没有後悔过。我妈跟我说过,一开始的时候姥姥真的很反对很生气,但有了我之後,也就慢慢接受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妈生我的时候,她怕我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也不管闹没闹僵了,招呼都没打就一个人跑过来陪我妈待産又照顾到我妈出了月子才走的。”
“那她们当时就算是和解了吧?”
“算吧,虽然从头到尾我姥姥还是不说原谅了我妈妈的话,但心里应该算是原谅了。”
尚知非笑了笑:“我知道一句俗语叫“老还小”,这些老人家啊,有时候就跟小孩子性子一样的,为了自己的‘面子’有股莫名的倔强。”
“是啊,就是嘴硬呗。”那棵拉过尚知非的手捏着,“那之後,我爸妈每年都会抽寒暑假的时候带我去陪姥姥住一段时间,如果我妈因为忙课题写论文之类的事情走不开,姥姥也会过来找我们。不过……”
尚知非感觉到那棵捏着自己的手力道变重了,心里一紧:“怎麽了?姥姥——”
那棵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打断他说道:“还在,姥姥还在。只是我妈去世之後,她伤心过度身体就不大好了,现在跟着我舅舅一起生活。以前每年都会在一起待一段时间的,哪怕我工作之後没有寒暑假,也会趁休假的时候去看看她,但现在我舅舅说姥姥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妈只会让她更加难过,让我少去打扰他们,所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听到这里,尚知非抽出手往桌子上一拍:“他怎麽这样?那不只是他的妈妈,也是你妈妈的妈妈,是你的姥姥,他有什麽资格剥夺你看望的权利?”
那棵被啪的一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後一把拉过尚知非的手吹了吹:“别激动别激动,手不疼吗?都是小事,别动气啊。”他难得见到尚知非这个样子,心里一暖,但是又觉得很好笑,刚刚的低迷情绪也一下子跑空了,“我跟舅舅可能是因为距离原因走动少所以本来就不太亲近,再说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都不气呢,你也别气了啊。还有我们明明在说猫呢,怎麽跑偏到这里了。”那棵揉着尚知非拍红的手掌又摊开吹了吹。
尚知非没那麽娇气,抽回手深呼吸一口气:“好吧,你继续说。”
气氛都被打断了,那棵还重新酝酿了一下才继续:“就是不知道这个俗语是哪里传来的,但我觉得一点都不准,因为小橘子对我来说,是幸运。”
尚知非没接话,用手托着下巴看着那棵,那棵也看着尚知非继续说:“之前有一段时间我过得挺糟糕的,但小橘子来了之後,不管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一路顺风顺水,最主要的是,我还遇到了你,我真的真的觉得非常幸运!”
尚知非还是没说话,他在想那棵一语带过的“一段时间很糟糕”指的是哪段时间哪些事?可能是知道妈妈生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身体和心理上承受双重打击的时候,可能是一时着急犯难做出让自己至今後悔的决定的时候,可能是一夜之间被迫从孩子变成大人还没适应就要硬着头皮处理各项事务的时候,可能是突发状况太多耽误了工作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可能是孤深的夜里辗转反侧想要抓住什麽却不被亲人理解甚至排斥的时候。
尚知非依旧什麽都没说,他只是站起来面向那棵张开手弯下腰抱住他,然後才在他耳边开口:“我没有小橘子,没有跟我回家的猫,但我也有我的幸运,你,就是我的幸运!”说完放开那棵坐回位置上,“快吃吧,菜都凉了,吃完我们去接你的‘幸运’回家。”
那棵还在盯着尚知非愣愣地发呆,他刚刚说什麽?我怎麽什麽都想不起来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就这麽,水灵灵地就地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