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死寂被林薇那声冰锥般的呼喊刺穿,也狠狠扎进了封野的心脏。他猛地循声望去,目光撞上林薇那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却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角落都照亮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风卷着辐射尘,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出细微的呜咽,如同垂死者的呻吟。盖革计数器尖锐的蜂鸣尚未完全停歇,断断续续的“嘀嘀”声,像丧钟一样敲在封野的耳膜上。豁牙在瓦砾堆里出微弱的、痛苦的哼哼声,更添了几分不祥的粘稠感。
封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左手皮肤下,刚刚吞噬了高浓度辐射、尚未完全平息的蓝金纹路,应激性地再次亮起,如同余烬中骤然腾起的火星,散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幽光。那光芒,在昏黄惨淡的废墟背景下,在林薇那双洞穿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致命。
杀意!
一股冰冷的、纯粹为了生存而生的杀意,如同毒蛇般从封野脊椎底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秘密被撞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废墟世界,在这个视异能为灾祸根源的拾荒者营地,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要么沦为被研究的实验品,要么被当作随时可能引爆的辐射源清除掉。没有第三条路!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林薇,瞳孔收缩,眼神里最后一丝残留的狂喜早已被刺骨的寒意取代,只剩下野兽般的戒备与凶戾。背靠着冰冷的断墙,他微微调整重心,左腿微屈,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一截磨尖的锈蚀钢筋,是他最后的武器。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豁牙的)和辐射尘的金属腥气,沉重地挤压着胸腔。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咚咚的声响在颅内回荡,几乎盖过了计数器的余音。
林薇显然捕捉到了封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她抱着藤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后绷直了半步,另一只手已经彻底按在了腰间的计数器上,仿佛那是某种护身符。震惊之后,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恐惧和警惕如同水面的涟漪迅扩散。但封野敏锐地看到,在那恐惧与警惕之下,还有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在翻涌——那是被证实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欲,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太久终于现绿洲轮廓的旅人。然而,在这探究欲的深处,又沉淀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仿佛她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某种……巨大的麻烦。
“你……”林薇的声音有些紧,试图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封野光芒未散的手心,滑到他脚边那块光泽明显黯淡下去的暗沉金属锭上,最后又落回他布满污泥、汗水、血丝,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质问,想警告,但最终,她什么具体的词都没说出来。那声呼喊之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豁牙断断续续的呻吟,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紧绷的空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封野的神经绷到了极限。他在评估,评估林薇的威胁程度,评估动手的风险。她不是豁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的打手,她是营地唯一的“医生”,冷静,聪明,而且……她腰间那把磨得锋利的骨刀,绝不是摆设。更重要的是,一旦动手,无论结果如何,动静都无法掩盖。豁牙还活着,这里是疤脸强经常巡视的区域……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封野几乎要按捺不住那股毁灭的冲动时,林薇动了。
她不是进攻,也不是后退。她抱着藤筐的手缓缓放低了一些,似乎是为了减轻某种无形的压力。按在计数器上的手指,也微微松开了些许。然后,她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瞥了一眼豁牙的方向,又飞快地扫过封野脸上残留的淤青和焦痕(那是豁牙鞭打留下的),最后,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封野的眼睛上。
那眼神里的探究欲和凝重并未消失,但恐惧和警惕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层。她的嘴唇抿成一条更细更直的线,下巴微微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没有言语,但封野奇异地读懂了这个姿态的含义:一种暂时休战的信号,一种“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的默契。
封野紧绷的肌肉没有放松,眼中的杀意也没有消退,但他按在钢筋上的手指,同样极其轻微地松开了一丝。他需要一个缓冲,一个处理眼前烂摊子的时间。豁牙必须解决,现场的痕迹必须处理,而林薇……这个巨大的变数,他需要空间来思考对策。她的暂时沉默,给了他这个喘息之机。
林薇似乎也接收到了封野那微不可察的“默许”。她不再看封野,目光转向瘫在瓦砾里的豁牙,眉头紧蹙,快步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豁牙的伤势,翻看他的眼皮,按压他的胸腹。在这个过程中,她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医生”的角色里,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暂时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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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骨可能有轻微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内脏……情况不明,需要尽快处理。”林薇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板,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损坏报告。她一边说,一边从藤筐里飞快地拿出几种颜色暗沉、形态各异的苔藓和干草,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裹着,动作熟练地按压在豁牙头部和肋部出血最明显的地方。她甚至没有再看封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堵背景墙。
封野依旧靠着断墙,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缓慢回落,但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余悸。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流进嘴角,是苦涩的咸腥。左臂的剧痛如同潮汐,一波波涌来,那是强行吞噬高辐射的代价。皮肤下的蓝金纹路虽然光芒渐熄,但残留的灼烧感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血肉被强行改造过的酸胀感,依旧清晰无比。更糟糕的是,体内刚刚被那股冰凉溪流暂时安抚下去的灼热洪流,因为刚才的极度紧张和杀意的催动,又开始蠢蠢欲动,与右臂的寒气摩擦出细密的、令人牙酸的刺痛。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趁着林薇专注于处理豁牙,封野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艰难地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豁牙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扫过地上被踩断的皮鞭,最后落在那块暗沉的铁灰色金属锭上。它表面的油腻光泽彻底消失了,变得灰扑扑的,如同燃烧殆尽的木炭,散出的辐射场也微弱了许多,但计数器靠近时,依旧会出低沉的嗡鸣。
带走它?风险太大。目标太明显,而且残留的辐射强度依旧可观,容易暴露。封野果断移开目光。他需要的是时间,是消化这次“进食”的成果,是处理林薇这个更大的麻烦。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薇专注的背影,那清瘦的脊背绷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然后,他像一只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后退,迅消失在断墙之后更深的阴影里,留下昏迷的豁牙和正在“施救”的林薇,以及一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无形的能量余波。
营地的边缘,一处由倒塌的预制板和扭曲钢筋勉强支撑出的狭小缝隙,是封野暂时的栖身之所。这里远离营火,也远离疤脸强那些爪牙经常活动的区域,只有冰冷的金属、厚重的灰尘和无处不在的低沉辐射背景音作伴。
封野蜷缩在最深处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预制板。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和左臂的剧痛,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破烂单薄的衣物,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变得粘稠冰冷。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出一丝呻吟。
体内,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核爆。
左臂是重灾区。皮肤上的皲裂更深了,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焦黑的痕迹如同丑陋的烙印,蔓延到了手肘上方。皮下的肌肉、骨骼,乃至更深层的神经,都传来一种持续的、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那是高浓度辐射强行涌入又被水晶核心吞噬时造成的撕裂伤。更诡异的是,在那剧痛深处,又有一股新生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能量流,如同刚被淬炼出的液态钢铁,正沿着蓝金纹路构筑的“河道”艰难地流淌、扩散。这股冰冷溪流所过之处,剧痛会得到极其短暂的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层的酸麻和胀痛,仿佛血肉组织正在被这股陌生的力量强行改造、重塑。
而身体的核心战场,更是混乱不堪。
胸口的水晶吊坠不再冰凉,反而散出一种温热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脉动。它像一颗微型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向全身泵出那股新生的、冰冷的能量流。这股溪流汇入体内原有的能量循环,试图去安抚那因愤怒和搏杀而奔腾咆哮的灼热洪流。
然而,效果远不如第一次吞噬时那样显着。
灼热的洪流并未完全平息,它如同被激怒的熔岩,左冲右突,狂暴地冲击着冰冷溪流的防线。两股属性截然相反的能量在经脉(或者说,是被辐射异化、又被水晶强行开辟出的能量通路)中激烈碰撞、摩擦、湮灭,溅射出无形的能量火花。每一次碰撞,都让封野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五脏六腑都在翻搅。蓝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时明时灭,光芒紊乱,如同短路的高压电线,带来阵阵麻痹和灼烧的刺痛。
“呃……”封野终于忍不住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将头抵在冰冷的预制板上,试图用那刺骨的寒意来压制体内沸腾的能量冲突。不行!这样下去,不等疤脸强找麻烦,他自己就要被这股失控的力量从内部撕碎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回忆刚才成功吞噬转化时的感觉。意念……集中意念……引导……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都沉入体内那混乱的能量风暴之中。这比与豁牙搏杀,比面对林薇的致命目光更加凶险万倍。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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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