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莺努力把视线从那双眼里拔出来,胃里那股涌上来的酸仿佛已经抵达嗓子眼了。
“你以为藏在本子就不被人知道了?”姜新雪轻轻嗤了一声,手指收紧又松开,“你要不要我把你写的东西摆到明面上,给程明笃念念?”
“我没有……”她终于挤出两个字,几乎轻到听不见。
她知道,姜新雪已经亲眼看到了,她一定看到了。
“在这屋里,什麽是你的?”姜新雪的笑意完全冷了,话音一转,又咄咄逼人。
“呵……也对,你这个年纪的,谁不喜欢程明笃……”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不愉快,手指在叶语莺衣领处拧了一圈,压低声音说:“我在程家本来就被人看不起,你还要给我添乱,你是想我们两个一起被赶出去吗!”
“你想让人家戳我的脊梁骨,说母女共侍父子吗!把你龌龊肮脏腌楂的想法全部给我清除掉,下贱胚子!”
话音刚落,屋门“哐”地一声被推开。
姜新雪的手立刻松开,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神色一瞬收紧,随即又恢复成表面上的从容。
叶语莺靠在墙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她一时分不清,姜新雪究竟是心虚,还是不愿在别人面前撕破僞装。
程明笃逆光站在门口,长柄黑伞伞骨上还滴着雨水,冷气从他身上被带进来屋内,落在这间闷热的茶室里,像刀锋划过。
他目光在母女二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叶语莺脸颊上那道被指甲划出的浅痕。眼神微沉。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极稳,“你在做什麽?”
姜新雪牵了牵嘴角,本打算笑,却发现这假面已经戴不上了:“没什麽,就说她几句,小孩子不懂事,总要有人教。”
她故意咬中了其中的一些字眼,审视程明笃的目光也幽深了起来,最後冷冷地扫了叶语莺一眼。
“教?”程明笃走近两步,目光冷下来,“是这样教的?”
空气被一寸寸降温。
姜新雪面色僵硬,语气还想维持强硬:“我是她妈,我不教谁教?”
“一天责任没尽过的妈,教人也轮不到你。”程明笃冷冷打断,转头看了叶语莺一眼,目光坚决。
姜新雪的声音继续传来,冷哼一声:“你要是知道她心里对你藏着心思,还能怎麽说吗?”
话落地,叶语莺的心口都仿佛被撕裂了,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不敢再往程明笃的方向看一眼,那一刻只觉自己像个阴暗的老鼠。
可程明笃却没有给出任何情绪,对这句话置若罔闻,连目光都没有朝姜新雪那边多停一拍,只把视线稳稳地落回叶语莺脸上的那道红痕,语气平直:“站起来,跟我走。”
叶语莺愣了一下,像是一切都成了幻听和错觉。
姜新雪冷笑,步步紧逼:“装什麽不知道?她写的东西你看过吗?”
“和你无关。”程明笃打断,连眼神都没过去,“再说一次,别对她动手,也别对她做人身攻击。”
他说话的节奏很稳,说下最後一句话,“在我让你後悔之前,还是赶紧闭嘴吧。”
姜新雪脸色青白交错,胸膛起伏得厉害,却偏偏信了这句威胁。
印象里,程明笃从未说出这种话,他那天确实动怒了。
尽管程明笃年纪很轻,但是心智足够成熟,再加上是程家人,还有亲生母亲来自一个惹不得的家族……
她不得不听信这些威胁。
那天叶语莺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怎麽鼓足勇气,在程明笃得知之後,仍然跟在他身後离开的。
她原以为是物理意义的走,但其实,当晚他就让她打包好行囊,带着她当晚就离开程家。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充满反叛的出走,是她从小想象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实现的出走。
是和程明笃的理性和体面都截然不同的出走。
她知道程明笃的确有这样的勇气,但是她从不知道,他克己复礼的外表下,藏着远超她想象的反叛。
以至于,在很短的一个瞬间里,她误以为程明笃和自己其实是一种人。
当晚,她人生中第一次踏足栖止小筑,她将在这处湖边洋房里,度过自己馀下的高中生活,以及一个漫长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