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覆灭。
沈关越以兵权,换他一人偷生,失去兵权的长平侯府又怎麽可能独善其身。
江怀砚知道。
沈关越也知道。
只是没有人说破。
窗外雨雪靡靡,大雍的王都金陵四季分明,偏生冬日时光漫长,皑皑白雪三月难消。
“云台不会下雪,对吗?”
江怀砚吃力的依靠在马车车窗上,勉强支起了几分力气。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云台不下雪。”
“等交了兵权,我就带你回云台,那里没有冬天,正午太阳炽烈的时候,你可以下地走走,那里有长河落日,有大漠孤烟……”
“那再替我去折一枝雪吧。”
终有一别。
他不想让沈关越瞧见他离去的模样。
“好。”
沈关越的喉咙有几分暗哑,分辨不出来是因为赶路累了,还是什麽别的原因。
掀开马车帘,沈关越又回头:“阿砚,你等我。”
你等等我……
车帘被掀开,又轻轻合上。
只剩下一窗雪粒子有节奏地敲打着车架。
江怀砚咳嗽了两声,透过窗往外看,看正走在雪地里的沈关越。
离了马车,离了他身侧,沈关越满身皆是一股肃杀之气,轻甲映着日光,直叫人胆寒。
大道上的雪太脏,沈关越知他喜洁,特意走到巷口梅花树下。
不过短短几步路,却好像让江怀砚看尽了一生。
青梅竹马数十载,他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水到渠成,举案齐眉。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相敬如宾的岁月之下,一定是有人在退让在负重前行,才会让日子看起来如此地安静。
万军之中杀伐果断的沈关越,在他面前丢盔弃甲,卸下满身杀气。
只为轻声唤一句,阿砚。
仿佛他是他的稀世珍宝。
可也正是因为他,困了这头狼崽子一生。
沈关越,本该是驰骋大漠的战神,带着长平军横扫蛮夷。
而不是在金陵,在长平侯府,做一个闲散侯爵,与他过什麽岁月静好。
江怀砚动了动,将袖中一直藏着的那小瓷瓶子拿出来,倒了几颗小药丸含在嘴里。
一粒封喉的毒药有些苦涩,在舌尖缓缓蔓延。
三年前,他曾身披凤冠霞帔,带着嫁妆风光十里大嫁入长平侯府。
三年後,在那条他迎娶他的金陵大道上。
他要放沈关越自由。
刑场之上,他没有告诉沈关越,那封递上去交给圣上的书信,是他写给沈关越的和离书。
今日之後,他便只是江家子,而非沈氏妻。
等他死了,沈关越不必交出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