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同亡
乌云滚滚,金陵城城墙上砖块斑驳,伫立着的写着‘司徒’二字的旌旗,早已色彩斑驳。
马上那人束发轻裘,一袭黑色劲甲,搭弓射箭直对旌旗。
下一秒破空之声传来,几只飞鸟从旁扑棱着翅膀惊吓飞过,随即一声‘咔吱’声。
木质旗杆应声而倒。
虽然很快就有人将旌旗重新扶起来用红绸子绑住,但这副残破的模样一如已经风雨飘摇的王朝,早已无药可救。
沈关越轻笑一声,将手中弓箭丢给伏山,调转马头朝一旁眉眼清朗的男子努了努嘴,“爷早就看那旗子不顺眼了,呵。”
“沈兄好箭法。”男子虽然嘴上夸奖,脸上却十分沉稳。
“得了,你们萧家都是这副冰山面孔吗?别奉承我,你家祖上那位神箭手的事迹我可是略有耳闻,叫什麽来着,萧怀舟?啧啧啧,只是可惜了,他要是不死,萧家不至于沦落到今日。”
马匹在沈关越身下喷了一口气,甩了甩尾巴。
“什麽今日明日的。这天下,不是又姓回萧了?”
男子和沈关越一样,仰头看向金陵城。
当初如何狼狈逃出来的,今日便叫司徒氏看看,他们会怎麽纵马踏进去。
沈关越还想揶揄对方两句,背後伏山忽得出口提醒,“主上,城门上来人了。”
沈关越没回头,语气懒懒散散的,“如今司徒家可没有能拦住我的人,管他来的是谁,伏山,把弓箭递给萧兄,让我见识见识萧家的。。。”
“不可,主上。”伏山语气一低。
沈关越仿佛意识到什麽,骤然间调转马头,目光直射城墙上。
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好似是披着披风,弱柳扶风的模样坐在轮椅上。因着身边站满了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士,所以才会将那道瘦弱的身影衬得这般显眼。
沈关越几乎是下意识打掉伏山手中弓箭,同时大吼着下令:“不许放箭!违者处斩!”
几只残箭在半空中偃旗息鼓,准备学着沈关越刚才样子射断旌旗的将士连忙手忙脚乱收起长弓,生怕被沈关越发现自己刚才差点儿就射箭了。
而沈关越,坐在马上,却又好像完全没坐在马上。
耳边所有风声火声都归于无,天地万物居然从未有一刻如此寂静过。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与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他的,阿砚。
——
江怀砚只是想上城墙来看看。
昨夜江氏弟子该走的已经全都出城而去,现在留在城里的多半是想要与司徒家同生共死的。
江怀砚虽然尊重他们的决定,但却并不想他们白白枉死。
只是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罢了。只要给这些孩子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看清楚萧氏并非如司徒氏一样残忍暴虐之君,或许他们有一日定会想开。
所以他上城墙来看看,看看是否有不让这些孩子去送死的法子。
却不曾想,不经意往城墙下撇了一眼,就瞧见了沈关越。
即使那人带着面具,将面容藏在黑乎乎里面。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绝对不会认错。
真是,意外啊。
几个江家子弟在城头看向下面的百万大军,一时间在祠堂立下与城同在的誓言有些胆怯。
毕竟大部分都是文人子弟,为了削弱江氏,自江崇後所有江氏子弟都不可以从军。如今兵临城下,没有上过战场的世族子弟自然面色惨白如纸。
饶是这样,几个弟子还是挺直了腰杆,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怯懦。
躲过他人目光,没有躲过江怀砚的。
老实说,他不希望任何人枉死。
不论是现在城墙上故作勇敢的江氏子弟,还是这些守城将士们,都有爹娘妻儿,都该好好活着。
江怀砚别过轮椅,没有再看城下那人一眼。
七月的天气,大雨说下就下,湿漉漉好大一场,打湿了城门两边并不是很多的植物,泥土的味道顺着雨水一点一点钻进鼻腔里。
沈关越想起很多事情,很多曾经和江怀砚有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