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不会。
少年接过桑葚,身手矫健跃下枝头。
就那样单手提起篮子,逆着光慢慢悠悠往那处走。
无忧无惧,无思无恐。
坚定而执着走向他的光,他的此生执念。
“阿砚。”
沈关越在帘外又喊了一声。
如惜时温柔。
车中坐着的人睫毛轻颤,盯着那篮桑葚,似乎有些懵懂。
“我在。”
许久,良久。
江怀砚应了一声。
他还未思及接下来该说什麽,便听见沈关越先开了口。
“抱歉,阿砚。”
沈关越在同他道歉。
江怀砚一怔,指尖微缩,想伸出去接过篮子却又停留在半空中。
该道歉的人,不该是他麽。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总觉得让你一直躺在那儿休息,便是对你好。”
沈关越说得十分诚恳,“可我忘了,你这样性子的人怎麽甘心藏在那不出来。”
曾是傲杀万户侯的白马少年,即使围困高台,亦存有半分傲骨。
纤长的指尖抹过桑葚上细微的灰尘,沈关越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後才拈起那颗桑葚塞进江怀砚口中。
有些粗粝的指腹碰到那温润的唇角,两个人都同时微怔。
江怀砚下意识的张开嘴吞进去,酸酸甜甜带着微微涩感的浆汁在舌尖炸开,明明很丰富的味觉,却皆不如那一抹粗粝的指腹。
一触而过,激起层层颤栗。
沈关越觉得是自己错了。
而非觉得被欺骗。
江怀砚咽下口中酸甜,却突觉有一股苦涩味道在舌尖蔓延。
似药非药。
这是?沈关越喂给他的什麽?
沈关越继续耐心挑着桑葚,将那又大又饱满的都挑出来:“只是你下回要骑马直接同我说便是,否则我不成了你口中小气不愿意带你出去的人?喏,这是军中上好的止疼药,不及五石散上瘾,却疗效奇佳。”
那人看似漫不经心,专注力全在桑葚上,却已将他腿上的疼痛全都收敛眼底。
江怀砚平静地坐在那,舌尖清凉更甚刚才,丝丝凉凉药性入腹。
这药,他知道。
万分精贵不说,还是御赐之物。
控制疼痛效果来得极佳,只不过平日里都用于将军重伤之後刮骨疗伤用。
寻常人不可得。
江怀砚也从未想过去用这味药。
“我爹那老家夥战功不少,家里存了一瓶,我本来想等你腿伤好一点再带你去骑马。”
沈关越道,“你看我这脑子才反应过来,等你腿伤好了哪里用得上这玩意儿,还不如现在就用。”
沈关越眨了眨眼,笑得狡黠:“我的阿砚,一刻也不能委屈。”
千金之药,于他的阿砚来说,不过路上尘埃,一文不值。
也不知是不是夏日太盛,桑林晚熟。
江怀砚只觉得口中明明汁液丰足的桑果越尝越酸,左右滋味都不对。
好在腿上的疼痛是缓解了不少,江怀砚动了动身体,僵硬的扯开话题,“圣上虽未罚你,但擅闯金水门一事还是太莽撞,太後那边不好交代。”
长平侯虽然是太後亲族,但大雍这位太後,阴晴难测赏罚分明。
沈关越满不在乎,随手丢了一粒桑葚进自己嘴里,“不过是几个板子的事儿,有你的关心,那打在我身上不就跟挠痒痒一样?”
“嗯,这桑果真甜。”沈关越又补了一句。
江怀砚慢慢咽下口中酸涩,转过话锋:“平山关守得住吗?”
“守不住。”沈关越难得正经,“不过城内百姓早搬走了,丢个空壳子也没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