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母亲去小饭桌试工的那天,特意穿上了最好的一件毛衣。那是件米白色的旧毛衣,领口已经有些松垮,但她系上一条丝巾,就显得很是得体。
“怎麽样?”她在镜子前转了个身。
“很好。”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
昭光的母亲在楼下等她,说要亲自带她过去。
我从窗口看着她们并肩走远,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
那一整天,我在学校都心不在焉。
数学课上,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愣愣地站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昭光在课桌下悄悄给我提示,但我根本没听清。
“你没事吧?”下课铃响後,昭光担心地问。
“没事。”我说,“只是有点累。”
我不敢告诉他我在担心什麽。担心母亲表现不好,担心那份工作黄了,担心我们换新家的计划又要推迟。
放学後,我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推开家门,母亲已经在了,系着一条崭新的围裙,上面印着“快乐小饭桌”的字样。
“他们留用我了。”她说,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孩子们都说我做的饭好吃。”
我放下书包,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看,这是工作服。”母亲轻抚着围裙上的字样,“还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我看。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孩子们的口味偏好:哪个孩子不吃胡萝卜,哪个喜欢汤汁拌饭,哪个对虾过敏。
“要记住每个孩子的习惯。”母亲说,“这是责任。”
那天晚上,母亲一直坐在灯下研究儿童食谱。我躺在床上,听着她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觉得比任何催眠曲都让人安心。
日子就这样平稳地流淌。
母亲在小饭桌的工作很顺利,她做的饭菜深受孩子们欢迎,甚至有家长特意来感谢她。
“张阿姨说,她儿子以前总是挑食,现在能吃完一整碗饭了。”一天晚上,母亲高兴地告诉我,“她还送了我一盒自己做的饼干。”
我看着母亲容光焕发的脸,突然意识到她变了很多。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挺直了腰板,眼里有光的人。
十二月初,下了第一场雪。昭光拉着我去打雪仗,我们在公园里跑啊笑啊,直到浑身湿透。
“顾影,”昭光突然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愣住了。我笑了吗?我自己都没察觉。
“你应该多笑笑。”他团了一个雪球,轻轻扔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