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的鬓发被雨水打湿,对方的眉眼在雨幕中朦胧,他逐渐看不清了她的面容。
“裴练哥……”姜络的声音小下来,他逐渐抓不到她,“你别哭啊,都这麽大个人了,给我坚强点……”
她的嗓音还是如同从前般骄纵,一如既往,多年未变,她总是喜欢训他,不管是在哪里,都不给他面子。
算了,面子又算什麽,在媳妇面前,需要什麽面子?
“我不看大漠了,你替我去看吧……”
姜络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声音近乎低哑,绝望笼罩全身,瞳孔里甚至看不见了周遭的颜色,唯独手臂上徐凭栏的血丝丝扎入她的眼底。
不能再拖了,她根本活不下去,而再晚一点,他也活不下去了。
又一支羽箭飞驰而来,正正插I进了徐凭栏与她交握的那只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袭来,徐凭栏咬在牙间的血再也包不住,“噗”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下一刻,姜络挣开了手。
“裴练哥,你别伤心,这些年里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到时候记得给我和孩子带些酸枣来,不要哭,你要高兴,因为,我就要去当鱼了……”她的声音最後温柔而俏皮,水花一溅,好似回到了当年。
“我会陪伴着你,那之後,你见到的每一片水,都会有我存在过的痕迹。”
脱手而去,成为泡沫。
“阿络!!!”
徐凭栏绝望地嘶吼着,双眼充血,在下一刻跳入了江水里,又被巨浪冲走,他浑身都泡满了血,却固执地要往里探。
为什麽?
为什麽?
要死就死他啊……为什麽要动他的妻儿?为什麽???
绝望的喊叫唤不回逝去的性命,可笑的命运怜惜不到苦命的人。
江浪像与他犯了难,一阵阵地推他上岸,他从没有这麽想坠入海底过……
箭矢疯狂地砸向扩风器,李苕在裴无端身边撕心裂肺喊着,“救人啊,救,救!!”
船员纷纷抛下救生浮具,却又在大风之中凌乱不堪——唯独裴石泽一行人,遥遥站在高处,冷漠地睥睨衆人。
忽而间,旁侧的贺临昀猛然发力,横压过裴无端,屈肘将其递到了最高处,怒吼出声:“叫!!”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裴无端方才只顾着李苕,直至现在才意识到是个如何处境,被贺临昀这麽一抵,第一时间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想要挣脱而出,面前却冷冷地擦过一支箭矢。
他当即哇哇地叫出了声。
“对着那叫!”贺临昀又吼了一声。
裴无端平日里装腔作势,真遇到这种情况,就差吓昏了,哪里知道哪跟哪,直到後方的李苕上前,用力将他的脸搬过去,他才对准了方向。
紧跟着,他在那万箭齐发中,看见了裴石泽的脸。
“叔父?!”
胸腔中的恐惧在这刹那转变为愤怒,他猛地嘶吼起来,“裴石泽,你给老子看清楚!你把箭对着谁??”
惊雷闪电里,他的声音带着穿透,就这麽传递到了裴石泽的耳中,他原本隔岸观火的气定神闲即刻打了弯,瞪大眼睛:“停,停……!”
旁侧的老管家在这时阻拦,“家主,眼下衆人皆被困于此,断不可前功尽弃——”
“你没看见无端在船上吗?!”话语被怒声打断,裴石泽骤然挥手,一把把旁边放箭的弓箭手扫开。
羽箭停滞,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终于谢了幕,水手们微微松懈神经,转首却见周身的兄弟们已经死伤许多,活着的人愣了一瞬,转而去找寻受伤的人。
恍惚间,他们瞧见了浪花中一遍遍扑腾的人,後一刻集体将其抓了上来。
“旗头!”
“放开我,放开!!”徐凭栏的声音嘶哑,浑身冒着血窟窿,手还在不断地抓寻,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衆水手几个人都险些被他带了过去,直至他失血过多,才将人拖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