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力澎湃的心跳声,鲜活又真实,他静静地品味着那心跳声如雷,鼓动到皮下,好似下一秒要从皮肤里破土而出,这时,感觉到那颗埋在他胸口的黑色脑袋猛地一震,随即擡了起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即使月色吝啬,几乎照不进这个角落,周误只要微微垂下那滚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或许就能将周却脸上的光影,从眼尾滑进滑进鬓角,没入不见。
但是他没有。不过他是因为羞怯得无以复加,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能直直地瞪着上方漆黑的天花板,手臂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酸胀的大腿肌肉紧绷着,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抽离,拉开这过于亲密,几乎让人窒息的近距离。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容抗拒的声音再次响起,敲打在他敏感的耳膜上:
“看我。”
:我讨厌你
:我恨你玩弄我
:我恨你把自己弄得这麽可怜
这汹涌的怨怼在周误胸腔里翻滚丶灼烧,好像他一张开嘴,就要冲破喉咙。
他们此刻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下一秒仿佛就能接吻,用最亲密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或者互相撕咬。
他以为周误死了,他听了很久,侧耳贴在那冰冷的胸膛上,试图捕捉哪怕一丝微弱的搏动。但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耳膜里充斥的只有他自己那如同擂鼓般,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堵塞了所有外界细微的声响。
:是假的吧
:又是在骗我
:你根本没有一句真话
指尖下那滑腻的皮肤没有任何活人该有的温度,冰冷得如同真正的尸体。他满腔的怨念,化作愤然无法的泪水从眼眶滑下,无力的双手垂在对方的大腿旁。
囚徒困兽,此刻找不到一个可以倾泻的方向。它们只能沉重地丶徒劳地闷回他的胃里,化作一块又涨又冷的巨石,不停地向下坠,拽着他的五脏六腑一同沉入冰窟。
这极致的压抑让他口不能言,酸胀的鼻腔不受控制地发热,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他仰起头,看着怀里这张了无生气的脸,内心的绝望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沌的悲愤之中,他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带着几分茫然丶几分无措,甚至夹杂着一丝尴尬的丶无所适从的眼睛。
本来没有心跳声,没有温度的周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有些虚弱丶又有些窘迫地看着他。
“喀。”
他酸胀的脖颈发出骨骼活动的声音,他清晰的感受着怀里的人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肩膀,滑腻的皮肤粘在一起,他还活着,以一个诡异的形态活着,这一刻,是周却从未感受过的丶一种近乎荒谬的放松。
所有交织在他心头,燃烧成熊熊烈火的复杂情绪,那滔天的怨念丶那蒙然的恐惧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都在确认对方还活着的这个事实面前,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只留下湿漉漉的灰烬和一片空茫的寂静。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简单而直接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这一刻,他什麽都不想问了。不想问为什麽在这里,不想问发生了什麽,不想问那个冒牌货,不想问所有的阴谋和欺骗。
所有的质问和控诉,最终只化作喉结一次艰难的上下滚动。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一直紧绷的身体颓然松懈下来,发烫的额头无力地抵在周误微凉的胸口。
额头那一小块紧贴着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碎发细微的摩擦,带来一种令人心乱的触感,却奇异地安抚了他方才几乎崩溃的神经。
对方全然放松,将身体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塞了过来。周误不得不挺直了腰板儿承受着对方的脆弱。
周却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长裤,他裸露的上身皮肤温度犹如正在消融的春雪,带着一种易逝的凉意,仿佛那点热度,都已经被紧贴着他的周误无声地偷走了。
周误缓缓吸了口气,那气息里满是周却身上淡淡的丶如同冰雪初霁般的味道。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周却毫无防备的後脑勺,以及完全袒露在他眼前的丶修长脆弱的脖颈。
那是人类的弱点,最致命的所在。薄弱的皮肤下,他能隐约感受到颈动脉在规律地丶充满生命力地鼓动着。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只要他够狠心,哪怕是用这早已退化的犬齿,也能轻易地咬破那层皮肤,刺穿动脉,让温热腥甜的液体涌出,终结这一切的纠缠与荒诞。
他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擡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摸上那颗埋在他胸前的,看起来异常安静顺从的脑袋。指尖穿过柔软的黑发,触碰到温热的头皮。
“哎。”
一声不知源自谁的丶极其轻微的叹息,在这狭小静谧的空间里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未解的纠葛,久久盘旋,无法散尽。
周误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沉气压,冰冷而压抑,仿佛暴风雨前凝固的空气。他咧开嘴角,呼出冷冽的吐息,砸在周却火烧般的耳廓,看着对方震颤一瞬,却没有逃离,他心有雀跃的压低了嗓音,徐徐吐出。
“你……你不怕我就这样……掏出来你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