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禀玉眼睛像有把公正的尺,打量了冯渐微的脸好片刻,勉强信了,“还有,你冯氏也禁止提卢氏,是不是以前做过什麽心虚事?”
“这我哪能知道,你现在不也是猜测吗?可不兴直接用意念给我定罪啊!”
被他说出理了,闫禀玉只好歇火,又不服地讽刺两句,“你阿公真是好谋算,非得让卢行歧平定了鬼门关口,才给露消息。”
冯渐微不敢反驳,嘿嘿笑了两声,在卢行歧那儿吃的瘪,阿公给他讨回来了。
活珠子坐在後座,跟卢行歧一排,这位门君平日不茍言笑,他也没话搭,太有压力了,只能一直低头装做玩游戏。好在闫禀玉转过身来说话,缓解了僵硬的气氛。
“卢行歧,你觉得那个周伏道是人还是妖?”
“是人。”
闫禀玉:“都干瘪了,得活了多少岁啊?”
冯渐微:“干得像枯树皮怎麽可能是人?”
这两人都不太相信。
卢行歧自有见解,“周伏道身上无鬼气煞气,非诡物妖邪,他是人身,不知道用了什麽邪术延长寿命。”
冯渐微打方向盘转过一道弯,插嘴道:“那他真可能是跟你同一时期的人啰?”
卢行歧:“或许吧。”
闫禀玉扶着靠背,头歪探,看着卢行歧,“他称玉林为郁林州,这是流派内的称法,应该是流派内之人或者日常有接触。并且听他所言,很了解你的样子,他对你的评价正确吗?”
“正确。”卢行歧回。
不止正确,可以说是十分贴切,但他对外收敛,名声算好,没几个人能真正了解他。看来真得好好回忆,这个周伏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回到围垅屋,在等桥板时,冯渐微突然回过头说:“黄登池害怕你破世复仇,卢氏灭族真跟黄家有关,一切又回到怀疑的起点。其中还有个狼狈为奸的周伏道,目前看地位,姓周的占主导。且不论这个老妖的真实身份,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没说,不愿在你的伤口上撒盐,现在想想应该要摆开来。”
“卢行歧,”他郑重地叫名字,慎重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能够同时灭掉那麽多魂魄,只有起阴卦能做到。周伏道对卢氏的了解,已经达到恐怖如斯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是卢氏极亲近之人。”
卢行歧没有回话。
但闫禀玉看得出,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活珠子没进卦境,冯渐微也还没空跟他解释太多,听他们一来一往话语,似乎明白了,那个周伏道好像是幕後大boss。
桥板放下来,车开进内宅,停车熄火。
冯渐微下车,将钥匙交给泊车的人。
分开前,他叫住闫禀玉,“闫禀玉,滚衣荣从冯氏回柳州後,也在致力查寻龙失败的事,她的失踪可能跟黄家和周伏道也脱不了干系。冯氏事了,下一趟去哪,你和卢行歧决定吧。”
闫禀玉说:“知道了。”
再回头,卢行歧不见了。
回到院子,已经九点多。
刚下过墓,身上带着腐败气息,闫禀玉好好地洗个澡,清洗干净衣物。
客房浴室有洗衣机,但她没用过,一直手洗。在台盆里搓洗衣服,有时会慢下动作发呆,忽儿瞧见浴室镜里的自己,又回过神来继续清洗衣物。
心底有事,反反复复出神,两件衣服费了好些时候才洗完。晾衣服时,馀光见浴室门口立了道身影。
“回来了?”她依旧忙碌自己的活。
“嗯。”
听声音,轻松了些许,闫禀玉没再多问,将衣服晾完。衣沿聚集的水滴成线,珠玉般落地,又碎成星点,溅上脚背小腿,凉丝丝的。
同样凉丝丝的还有卢行歧的怀抱,他不知几时黏了过来,双臂从後抱住她腰身,手掌顺着包裹住她双手,微低了背,将脑袋轻搁在她颈弯。像累了,在她身上休息。
“我出去想清楚一些事。”他主动解释去处。
有点主动报备的意思,闫禀玉笑意问:“想好了麽?”
“想好了,才回来。”
“其实,哪里都能想的。”她的意思是,她愿意接纳他,不需要在她面前掩藏负面情绪。
卢行歧也听出来了,亲昵地用唇蹭了她耳垂,轻声道:“我阿爹一直这样,外院的事,不会带回内院让我阿娘担心。”
这就是不要将情绪带给家人,卢行歧的原生家庭肯定很美满,同样的,失去的伤痛也深。因为没和滚衣荣真正相处过,“妈妈”于她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名词,她甚至无法去定义,心情的影响也是由于她在思考卦境里牵扯出的线索。
卢行歧手心是凉的,但再凉,也能将她潮湿的双手给捂干。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手臂干爽地搂上他後颈,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是同伴,再更深层次,是异性亲密关系,你的心事可以对我说,相反我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向你表达。你都夸了我心性坚强,我不会轻易被这些影响。”
他性格压抑,闫禀玉想,能让他独自待着的问题,应该是如果他的亲人真被族人背弃,他该如何自处?
因为是鬼身,他的肤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所以她常形容成玉瓷一般无暇。也正因此,衬得他眸色墨黑,玉瓷死物,唯一的灵动在那点如渊的墨黑中,常叫人难以捉摸。
他低了低眼,仍旧不愿露出一些脆弱的心绪,不过终于开口:“冯渐微的话,我之前就猜到过,但不愿相信,随着线索逐渐清晰,条条指向熟悉之人。我也,在学着接受。”
闫禀玉擡手摸摸他发脚位置,用他安慰过自己的话说:“过去之事左右不了,既来之,则安之。”
卢行歧接收到了,回应地侧脸,亲了亲她沐浴过柔滑的手臂,“那你呢,今天看到你母亲,是什麽心情?”
闫禀玉老实说:“有些陌生,但心里是被牵动的,随之而来的却是平淡。离真相越来越近,就会放弃繁杂的思想挣扎。”
“平淡……”卢行歧念着这两个词,意会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