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洛子期探寻的目光,闻人锋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声道:“你有什麽想问的,尽管问。”
洛子期眼眸微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盯着闻人锋低垂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敢问当年郑逸云为何与盟主恩断义绝?”
闻人锋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你问这?个做什麽?”
林行川也不?禁擡眸望去,却见闻人锋的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仿佛触及了什麽不?愿提及的事情。
洛子期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悦,依旧坦然追问道:“是盟主让我有话尽管问的,为何偏偏不?答这?个?”
闻人锋沉默片刻,正要?开口?,却又听洛子期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罢了,既然盟主不?愿说,那我换个问题,盟主是如何得知幕後之人是郑逸云的?光凭那几个刺客,与逸云山庄八竿子打不?着,郑逸云更是从未露面,您为何要?三更半夜来为他求情?”
这?些问题句句都像利刃,直刺要?害。
闻人锋再次陷入沉默,直到月上中?天,又渐渐西斜,他才像是从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他们长得太像了。”
谁?
洛子期与林行川同时心头一震,脑中?闪过那个传闻中?的“郑先生”。
洛子期先前还疑惑,这?位郑先生与他们素无瓜葛,为何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如今听闻人锋这?般说,瞬间豁然开朗。
郑先生与郑逸云同姓,又同样经商,若真如闻人锋所言长得相似,那答案便昭然若揭。
虽然从未有消息说过郑逸云有子女,但并不?排除他有。
若那位年轻的郑先生真是郑逸云的儿子,那就很好解释为何郑先生会?与他们针锋相对?。
因?为郑逸云与他们为敌,势必要?将林家?赶尽杀绝。
闻人锋长长叹了口?气,眸中?翻涌着悲伤之意,再次望向窗外的月色。
那月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微微眯起眼,圆月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模糊。
再回头时,声音含着几分无奈与决绝。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们。”
这?是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荒唐又无奈。
闻人锋至今仍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更想不?明白,那个曾经恭敬听话的弟子,为何会?变成後来的模样。
或许,正如郑逸云後来所说,是他从未真正留意过这?个弟子,才错过了那些细微的变化。
郑逸云是闻人锋在路边捡来的孩子,那年他才五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那般年幼的孩子,或许只知道听师父的话,就能不?再受欺凌,不?再挨饿受冻,于?是他对?闻人锋毕恭毕敬。
年轻时的闻人锋还不?是那麽沉稳,也时常莽撞,偶尔惹着仇家?,还要?带着个孩子四处逃。
闻人锋孤身一人过了一辈子,哪里懂得如何教?孩子丶养孩子?
郑逸云就这?般在跌跌撞撞中?逐渐长大,跟着他学了些粗浅的剑法。
其实闻人锋最擅长的是拳法,剑法不?过是略通皮毛。
之所以让郑逸云学剑,只因?他瞧着郑逸云那羸弱的模样,便不?是个打拳的料,本想让他学点谋生的手艺便罢。
恰逢林家?祖辈登门拜访,随意问了几句,得知郑逸云什麽都不?会?,便问闻人锋:“怎麽不?让这?孩子学点东西?”
闻人锋想了想,随手扔给郑逸云一把小木剑:“那就学剑吧,学到能保护自己,安身立命,也就够了。”
他从未指望这?个差点死在路边的孩子能有什麽大出息,虽说是他的弟子,待他不?坏,却始终不?曾用心。
在他眼中?,这?就像捡了一只快饿死的小野猫,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同年,他受林家?祖辈之托,收了个关门弟子,名叫林渊。
林渊不?学剑法,专攻拳法,却也会?些基础的剑术,时常与郑逸云切磋。
闻人锋後来想,一切的改变,或许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他分明记得,郑逸云第一次见到林渊时,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是孤独了许久的小猫,终于?找到了一个玩伴,于?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掏给对?方。
他们一起捉蝴蝶,一起躺在青草地上晒太阳,一起分享偷偷藏起来的点心,互相分享许多?趣事。
郑逸云是真心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弟的。
可渐渐地,闻人锋的精力都放在了林渊身上。
林渊天赋出衆,拳法进步神速,时常得到他的夸赞。
後来,闻人锋想,如果他当初将精力从林渊身上,分出一半给他的话,郑逸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副阴郁模样。
谨小慎微的郑逸云开始患得患失,却又闷着不?说,只让那些阴暗的心思在心中?生根发芽。
虽然自己从未被责骂,可看着小师弟被师父捧在手心的模样,心中?的天平,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中?,慢慢倾斜了。
他以为师弟到来,会?多?一个人来爱他,却不?想,师弟是来分走师父对?他的爱的。
嫉妒与不?甘,像藤蔓般缠绕住那颗原本纯粹的心,最终将喜爱一点点吞噬,变成了难以化解的敌意。
郑逸云并非自命不?凡,却始终觉得自己不?比林渊差,就算天赋稍逊,他也比林渊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