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央,只有一块白布,在?昏暗的烛火中,显得格外刺眼。
白布之下,静静躺着的,是洛秋风。
洛子?期是个很冲动莽撞的人,他如他的剑意一般,向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王家宅中那麽多高手等着他,他说闯就?闯,毫无惧色。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见那片白布时,却?突然畏惧了,腿软了。
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烛火摇曳,桌上有纸页翻动声。
洛子?期颤抖着手,轻轻拿起那张好似被人看过无数回?,已经泛起毛边的纸,那是他前不久才寄回?家的书信,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几分少年的轻狂与洒脱。
“青州之城,趣处颇多,乐而忘蜀。往後儿必当下山游历,遍历大江南北,父亲万不可复阻行?矣!然青苏为贼寇所掳,幸有师叔……父亲未观儿之卓异表现,人生之憾……不欲多言,儿甚念父亲。”
书信之下,是另一封书信,熟悉的字迹,却?如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凌迟他的心脏。
“吾固信吾儿必能善为,然下山历览之事,犹待再商。汝尚未长成,世多奸恶人心,犹未深谙,性或冲动骄狂,切不可孟浪行?事……此诸般事,从汝师叔所言可也……为父亦念汝也。”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一片墨迹。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再也看不清那几个字。
洛子?期猛地?紧攥那几张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痛苦地?闭上眼,紧咬下唇,丝丝鲜血渗出。
一片黑暗之中,眼前隐隐浮现那日跟洛秋风嬉笑时的场景。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也这副嬉皮笑脸模样来掌管这偌大的青云剑派?”
──“你还年轻着呢!别老是咒自?己?啊!”
他缓缓睁眼,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那块白布边,脑袋轻轻靠在?那片冰冷僵硬之上,声音轻得仿若随时都会被吹散。
“爹……你?别?老是咒自?己?啊……”
“你?明明还年轻着呢……”
“我还没?长大呢……”
“我还没?长大,我还不成事,我丶我管不了这偌大的青云剑派……”
“爹,你?醒醒好不好?”
“爹……爹……”
“你?醒醒好不好……”
洛子?期一声又一声,迷茫又绝望地?呼喊着,然而靠着的人,却?再也不会有半分回?应。
像是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最终闭上眼睛,眼角瞬间落下一行?泪,语气极轻极轻──
“……爹,我不想你?死。”
直到肩膀上落下一只轻柔的手,洛子?期猛地?睁开眼睛,缓缓擡头,瞬间落入一双漂亮的眼眸之中。
温热的指尖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青年嗓音温柔。
“子?期,哭吧。”
“你?可以允许自?己?暂时不能顶天立地?。”
洛子?期唇角往下一撇,如同迷失方向的航船,找到新的避风港湾,瞬间扑进林行?川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所有悲戚一并宣泄而出,直到把泪都流干。
哭到昏厥过去的前一秒,洛子?期忽然想到,曾经与洛清清的对话?——
“小?师叔不是家破人亡吗?那我们成为他的家人,不就?好了?”
他迷迷糊糊,此刻心却?疼得要命。
……他们真的成了对方仅剩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