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年冬日指面有疼痛,让他确认自己……
关中京都,宰相裴府。
鎏金铜狮驻守的最深处,宰相裴肃高坐明堂,苍老的手?握着一封信。
“珠儿。”他低低唤道。
旁侧的女子旋即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我老了。”裴肃在沉默许久之後,慢慢说道。
他在珠儿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外头。
这一年的雪没有尽头,呼呼下了好久,裴肃看?着雪,忽然?低声咳嗽起来。
铜狮有了响动,朱红大?门应声而来,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两人的身影,正是裴石泽和裴无端。
这两位叔侄在踏入京都裴府的一瞬间变得?小心刻意,尤其是裴无端,一改从前散漫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擡。
“祖,祖父。”他喊道。
裴肃点?了点?头,威严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再移向裴石泽。
裴石泽的头发留长了,盖住一侧的眼?睛,好像以此便能够掩盖自己独眼?的事实。
裴肃不咳嗽了,只是盯着面前的这二人。这样的眼?神和啓文帝很像,又不太像,细说说不明白,只是同样让人不敢擡头。
“倘若你兄长还在,倒也不用你特地?跑来京都一趟。”裴肃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死?去?的裴天润。
这位原本的家中嫡子,被裴肃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了许多年,年少?有为,先是做了吏部侍郎,再拿了个?科举状元,恰逢朱门之乱,顺理成章顶替原本的陈真,一跃成为吏部尚书。
他的官途很顺,可惜薄命,死?在了回乡探亲的路上。
所有人都在传言,是裴石泽暗中加害于自己的这位兄长,才会让他死?状蹊跷,即便是在裴石泽的毒咒发誓下,衆人对他的闲言碎语也没有停过。
裴肃作为当朝宰相,城府极深,对于这件事没有明确表态,却也很久不曾正眼?看?过他。
如今後继无人,他才将目光打在了裴石泽的身上。
或许,这样说并不太准确。
裴石泽暗处的手?慢慢收紧,“是。”
“无端这些天,也是累了。”裴肃看?向了自己的这位年轻孙子。
裴无端赶忙行礼,口中重复着:“不苦,祖父喊无端来,无端总是要过来的。”
裴肃便不再吭声,只是在珠儿的搀扶下,慢慢将信封放到了裴石泽的手?上。
“看?看?罢。”
信封内部,一记明晃晃的裴肃印章放到了书信的角落,裴石泽在这一瞬间擡起头,不可置信地?张开嘴。
“陛下的年纪也大?了……”裴肃缓慢说道,天空飘扬的雪沾白了他的鬓发,他闭了闭眼?睛。
裴石泽并没有他那麽冷静:“怎麽会如此?当年,当年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好似明白了什麽。
“多日前,吴郡东窗事发,御史中丞告到了陛下那里,陛下将他责罚了板子,却在晚间的时候,被线人看?见他和长鸣侯驾马而行。”
“这板子,真是重了……”
裴石泽沉默,抓紧了信,裴肃继续说道。
“陛下那点?心思?,我在很久前便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君臣一场,石泽啊……历代相国,总是想保全名节,入土为安的。”
“——父亲大?人,不可说这些话。”裴石泽立时道。
裴肃只摇了摇头,在风雪飘摇之中最後啓唇。
“如今看?来,史书名节,也只能由本相,亲自书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