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着楚知默这辈子都比不上的心计和魄力。
当年定国公战死,先皇感念老定国公一生定国安邦的功绩,又体谅裴寂也少年失孤,封了他个异姓亲王,
不过是个无实权的闲散亲王,彼时先帝病重,太子孤立无援,外戚与平南王各怀异心,朝堂乱象丛生。
平南王母族柳家欲借势逼宫,裴寂也毛遂自荐,奉皇上之命,假意投诚献宝,
待柳国舅逼宫当日,裴寂也率禁军与倒戈士兵围堵,以“谋逆通敌”罪将柳家三十七名核心党羽下狱,次日尽数处斩,连幼童亦未放过,亲监斩时直言“斩草必除根”。
经此役,他一举夺得了先皇的信任和宠爱,将大部分京畿兵权交予他。
掌权後,裴寂也立马整顿被世家垄断的盐铁官营,将负责盐铁的世家子弟下狱逼供,揪出二十馀家涉案世家。
随後调禁军突袭盐仓铁坊,没收非法所得,将三家首恶抄家流放,馀者罚重金充国库。
甚至他推出了新制,让国库半年增收三成,百姓称颂。
无数的御史弹劾和骂名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更应为他姓‘裴’,连太子都信不过的先帝居然遂逐步放权。
风头几乎胜过楚元廷。
比起楚元廷,裴寂也更像是楚家人,单凭拔除世家这一点,就是楚元廷都不一定能办得到,身为太子,他牵连到的世家太多,利益纵横交错,各世家大族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轻易动任何一家,
牵一发而动全身,彼与彼之间连着血肉,抽筋剥骨之痛他们这些躺在云上享受了几代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
但裴寂也不一样,他无父无母,只剩个在宫中颇受皇帝宠爱的贵妃姐姐,他才不管你受了谁的恩,念着谁的惠!
他就像是一把刽子手的刀,谁会要求一把刀,一把冰冷的武器杀人时有所顾忌?
裴寂也能走到今天,是他一点点杀出来,是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与她这种坐享其成的人可不一样,
只可惜,生在这个帝王家的偏偏是她楚知默,而不是他裴寂也。
“传晋国使者进殿。”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刚落,楚知默回过神,将视线从裴寂也的身上收了回去,
正好见晋国三皇子南宫霄身着月白锦袍,腰束嵌绿松石玉带,身後跟着国舅曹见贤,
二人手捧一方紫檀木匣,缓步走入含元殿。
“外臣南宫霄,携国舅曹见贤,谨代表大晋国主,向大梁天子献上‘照月游龙璧’。”
南宫霄单膝跪地,将木匣高举过头顶。
近距离看见座位上的小皇帝的那一刻,身体突然顿住了一瞬,眼中也闪过异样,直到内侍上前接过匣子,他才回过神,收回视线,
内侍监小心翼翼地打开——刹那间,殿内仿佛有月光倾泻,一块径长尺馀的白玉璧静静躺在红绒之上,玉质莹润如冻泉,璧面浮雕的游龙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柔光,连玉璧边缘的缠枝纹都透着细腻温润。
“好一块稀世玉璧!”
殿中文武忍不住低声赞叹,连御座上的楚知默都挑起了眉头,眼中闪过赞赏。
曹见贤见状,紧绷的嘴角稍稍松弛,正要开口再说些祝颂之词,
殿外龙尾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疾呼:“陛下且慢!此玉璧乃是赝品,真璧早已被人掉包!”
这声叫喊,几乎将这次朝会粉饰的所有盛相和和谐打破得所剩无几,
衆人闻声惊怔,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衫的男子快步踏上龙尾道,衣襟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赶路而来。
侍卫们见状正要上前阻拦,可那男子却高举双手,朗声道,
“陛下容禀,草民乃是晋国护送贡品队伍中的文书苏墨,此去大梁途中,亲眼见有人暗中勾结护送队统领,将真的‘照月璧’换成赝品,只为私吞真璧牟利!”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南宫霄脸色骤变,猛地转身看向那男子:“你说什麽?护送队中何时有你这号人物?”
曹见贤则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苏墨,沉声道:“你可有证据?若敢造谣污蔑,休怪我晋国不依!”
楚知默眼底划过冷意,就连面色都难看了起来,今日整个皇宫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生怕出一点差错,一个他国小小的文书,是怎麽逃过层层护卫,大摇大摆走进这宫殿的?
她宫里的禁军都是死的吗?
苏墨却毫不畏惧,“陛下真正的照月璧上刻的是三脚的龙纹,但这块玉璧明明就是四脚的蟒纹!”
说罢,衆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殿中流光溢彩的玉璧上,离得近的人仔细一看,确如这个苏墨所说!
一时朝野上下哗然。
没想到这真的是块假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