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8章歌舞升平
夜色里,广州府小海岸畔,潘家酒肆临水而立,斗拱飞檐下悬着的?酒旗在江风中?簌簌翻卷。隐有靡靡丝竹之音自酒肆里飘荡而出。
酒肆里,灯火通明,人影纷乱,有虬髯卷曲的?佛郎机人丶黑袍长巾的?阿拉伯人,还有皮肤黝黑的?南洋客商,番汉杂处,鱼龙混杂,南腔北调交织一片。
堂中?一方红氍毹上,舞姬伴着琵琶急弦细腰款摆,腰肢轻旋间媚眼如勾,叫好声丶打赏声起此彼伏,小二?端盘送酒,穿梭期间,一派歌舞升平。
二?楼雅间里,紧闭的?雕花窗棂,将一楼大堂的?喧嚷嘈杂尽数隔绝。
甜腻醉人的?香料在炉内袅袅散开,古筝声如泉淙淙流淌。几个绝色舞姬云鬟斜堕,身姿曼妙,腰似柳回,眸光流转间,似语还休。
宴席间,豪商推杯换盏,觥筹起落不绝。
周家大少?爷周霁宸举杯笑道:“此次多亏子闵兄相助,否则我周家还不知道有这一批货物,措施良机,一来一回还要等上半年。”一仰头,一杯见底。
孟清辞含笑摆手?:“霁宸兄客气,你可是我在濠镜澳的?引路人,若是没有你,也?没有小弟今日。”说完也?将琉璃杯盏里的?深红色酒液一饮而尽。
周家大少?爷周霁宸得意的?向旁边的?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道:“子闵最是谦逊,不过,他有一点说的?不差,我周霁宸最是慧眼识珠,初见子闵便觉他非池中?之物。”
陈君砚‘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孟清辞,见孟清辞不过双十的?年纪,面容俊俏犹带几分稚嫩,唇红齿白,莲花玉冠束发,尽显清雅出尘之姿。一袭青碧色暗纹圆领长袍,衬得他如瑶林琼树,风姿清举,举手?投足间一派洒脱风流。
周霁宸大有吾弟初长成的?自豪,拍了拍孟清辞的?肩头,言语间略有炫耀之意:“寻常通事,下者仅能与番商讨价还价,好些的?略识货品,口齿伶俐者也?不过通晓一种番语——正?所谓贪多嚼不烂,欲与番人深谈,却终是词穷意短。”
周霁宸言至此处,语带赞叹,声音也?扬了几分“唯有子闵,非但通晓数种番话,更能臻于精通,甚至与番商称兄道弟,颇受番商欢迎,如今若有什麽紧俏货到靠岸,第一个知晓风声的?,必是他金韫年!”
陈君砚听到此处,不由得端正?神色,重新将孟清辞细细打量一番。他目光灼灼,含笑说道:“早就听闻小海港有一位手?眼通天的?‘金通事’,却不想小兄弟如此年轻,竟有这般能耐,实?在令陈某佩服。”
周霁宸见陈君砚递来眼色,便会意一笑,向孟清辞引见:“子闵,这位便是大名鼎鼎浙江府陈家的?七爷。你既在这小海港中?行走,怎可不识得他,陈家与浙江知州连着姻亲,去往浙江州府的?海贸,皆需陈家点头。”
陈君砚摆手?自谦:“霁宸兄慎言。姚知州为官清正?,陈家不过蒙其信任,多有擡举,与我那侄女并无甚麽干系。霁宸兄莫要牵涉女眷。”
周霁宸连忙举杯致歉:“是小弟失言了,该罚丶该罚!”说罢连饮三?杯。
孟清辞见周霁宸果真饮尽,陈君砚却并未阻拦,心下明白二?人之中?当以陈君砚为尊。又想起两年前曾在浙江知州府邸见过那位知州夫人,似乎正?是姓陈,顿时了然七八分。
她?按下略快的?心跳,起身亲自为陈君砚斟满一杯,恭谨说道:“陈七爷谬赞,金某愧不敢当。今日得识七爷,实?乃三?生有幸。今後还望七爷多多指点扶持,若有需金某效力之处,定当竭尽所能。”
周霁宸因孟清辞助他拿下那批西?洋钟,一心欲为她?铺展人脉,便在旁笑道:“你这般灵透的?人,怎麽还左一个‘金某’右一个‘金某’?今日宴上皆是兄弟,你还不快快称一句七哥。”
孟清辞从善如流的?端起酒杯,与陈君砚放在桌上的?杯盏轻轻一碰,含笑说道:“小弟不胜荣幸,舔颜唤一声七哥,在此敬七哥一杯。”
离得近了,陈君砚向後闲闲靠向椅背,一手?搭在桌沿,微微眯眼端详眼前之人。只见孟清辞举止坦荡从容丶有礼有节,毫无寻常通事那般乡野蛮气,年纪也?轻得过分。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是哪家高门精心养出的?贵公?子,这通身的?一股清贵之气,说他是明年将要赴京赶考的?举人,恐怕都有人信。
陈君砚很?给面子地?举杯饮尽,算是认下了这个“弟弟”。他唇角含笑,语气温和:“我还没有弟弟,如今有你这麽个弟弟,倒是我的?福气。”
陈君砚此刻倒也明白了周霁宸几分,先不说这金韫年通晓番语丶手?腕灵通,单是看他这副干干净净的?俊俏模样,笑意温润丶举止乖巧,俨然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弟弟,任谁见了,恐怕都难硬起心肠推拒。
孟清辞赶忙又为他斟满一杯,恭谨中带着几分热络:“七哥肯认我,是弟弟的?造化?。这一杯,再敬七哥。”
孟清辞方欲举杯,忽觉一股香风略过,手?中?酒杯倏地?被夺,随即胸膛被柔弱无骨的?一只手?推搡在胸膛上,孟清辞猝不及防,不由得向後微退两步。
正是广州府的花魁红绡,她?夺过孟清辞手?里的?酒杯,纤腰一拧便轻倚在陈七爷身侧,眼波流转间朝孟清辞轻嗔道:“什麽哥哥弟弟的?,分明是借故灌酒。这一杯,奴家替七爷喝了。”红艳艳的朱唇轻啓,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孟清辞连忙敛容躬身,拱手?赔礼:“是小弟冒失失礼,多有不周,幸得红绡姐姐出言点拨。”
周霁宸笑着摇头,并不戳破,却有那不怕事大的?,高声嚷道:“红绡,你也?太惯着这小子了!真当咱们不知道?你引他为知己也?就罢了,如今连酒都替他挡,就不怕一片痴心错付?这家夥惧内可是出了名的?,整个广州府谁人不知!”
“说得是,红绡,你在席间随便挑一个,哪个不比他这毛头小子强?”
“红绡,你若愿从良,今夜我就找你妈妈说去,纵是万金,爷也?出得起!”
“得了吧,还看不出来?今日若非子闵的?面子,红绡姑娘怎会赏光前来?咱们可入不了佳人的?眼。”
周霁宸略带警告地?扫过那几人,心知他们是想说金韫年做岑家赘婿的?事儿,便打圆场道:“你们几个,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不过是岑家大姑娘没看上你们罢了。姐儿爱俏,中?意子闵也?是常理。何况他与岑大小姐本?就郎才女貌丶情投意合,你们少?在这挑拨人家小夫妻感情。”
金韫年略显尴尬,连忙拱手?讨饶:“诸位仁兄就别取笑在下了。红绡姐姐厚爱,子闵实?在愧不敢当。”她?摸了摸鼻子,赧然一笑,正?色道:“内子待我情深义重,子闵曾立誓此生唯她?一人,绝不相负。”
红绡被拆穿了心思也?不着恼,仍旧软软倚在陈七爷身侧,笑吟吟地?说:“就你们精明,偏要嘴快,不过就是疼他一杯酒罢了。还是咱们陈七爷最有君子风度,俗话说的?好,看破不说破,红绡敬七爷一杯。”说罢纤指轻擡,将酒杯盈盈递至陈君砚唇边。
陈君砚不想金韫年,年级轻轻却是情场‘老手?’,正?听得入神,便被红绡奉承了一杯酒,又觉这红绡虽然有几分小女子的?心机,却也?性情爽利。便不欲计较,唇角含笑‘消受美人恩’,就着红绡的?手?,饮下这杯酒,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金韫年。
-----------------------
作者有话说:实在难受,今日先更这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