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佑二完完全全被折服了。
于是出版社方面就由平佑二搞定,最终拿到江户川乱步手中的,是完全按照他心意来的版本。
江户川乱步摩挲着滑腻的纸张,翻开了第一页。
虽然名义上是以推理小说为题材出版,但只有江户川乱步本人清楚,这其实是一本自白书。
那已经是久远到要被组织吞没的记忆了,仅剩下的琐碎片段拼接起来,便是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人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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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长野县的一处小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警察官,母亲是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跟日本千万万的家庭别无不同。
8岁那年,因为父亲的工作原因,我们举家搬迁到了三重县的菰野町,这是个比从前更乡下、也更野蛮的小地方,像是停留在上世纪的封闭小镇。这个镇子里,我们是唯一的外来户,默默无闻地驻留在小镇边缘,既不融入也不远离。
12岁以前,父母将我保护得很好,搬家这样巨大的变故也没能影响到我分毫,我从未上过学,也从未察觉出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照样是柔弱的身躯、惹人厌的任性和给人添麻烦的低自理能力。
我理所当然地知道这些,但既然没有人对此提出反感,那么我自然认为这只是些不必修正的小缺陷,平等地存在于每个人身上。
我厌恶户外运动,因此时常待在屋子里,各种各样的书籍是我钟爱着的玩具,母亲就是我最好的老师与玩伴。
父母常跟我玩一种角色扮演游戏。
这游戏只分配三种角色,侦探、犯人、死者。
作为对孩子的某种纵容,他们总将好角色让给我,坏角色留给自己。
我没什么要同别人谦让的概念,自然毫不客气地担任着自己的正义侦探。
犯人和死者的角色则由父亲和母亲轮流担任。
游戏往往从一个案件开始,由犯人与死者构造基础场景,而后由侦探轮流询问,补充细节。
例如,犯人说:a某死在了四周围着铁丝网的天台之上,现场有一堆废弃的桌椅、一个高达5米的水塔、一柄锈迹斑斑的钝斧头;死者a某会接下去:我是一名成绩优异的男学生,最近发现喜欢的女生跟老师在一起了。
然后,侦探就可以得出结论:老师将a某约上天台,用斧头敲晕了a某,而后利用铁丝将斧头捆在的a某的身体上,将废弃桌椅搬来组成阶梯,爬上水塔,将a某溺毙在了水塔之中。
只要是无懈可击、符合逻辑的结论,都会被认可,与其说这是角色扮演游戏,不如说是逻辑推理游戏。
诸如此类的游戏,在现在看起来当然幼稚,不过当时的我乐此不疲,总缠着他们一起玩。
死亡发生的那天,一切别无两样。
连续加班一个半月的父亲休了假,倒在家里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醒来时又是神采奕奕了。
他陪母亲去超市买了大堆的食材,有我喜欢的汉堡肉,陪我去粗点心店买了零食,是足够应付我半个月的分量。
午饭后,我们又玩了那个游戏,这次轮到父亲扮演犯人。
父亲给出了一个气氛诡异的案件前景。
“我看见,警察包围了那座楼房,黄白的警戒线隔绝了热爱不幸的人们。他们搬出了那具尸体。尸体淹没在一个堆满泥土的潮湿浴缸。浴缸中,蚯蚓在涌动,带着生锈般的铜褐色,像满满溢出的一缸腐烂血水。”
母亲给出了一个令人憎恶的死者形象。
“我在污水横流的贫民窟出生、长大,也如这座街区般醺醺朽烂,热爱欺诈、暴力,拥抱一切不义之财。只要给我钱,给我那生命之源、快活之水,我愿意做一切常人难以想象的肮脏事情。一个月前,有人叫我去录一段胶片视频,我拿着那整整一箱的胶片卷,咋舌着,战栗着,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钱、钱、钱……那阔佬在烧钱,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拒绝这笔买卖。”
“这是我在临死前,干的最后一件事。”
这次的案件,他们构造的十分细腻而具体,像是已然预见了最终的结局,与往常的游戏大不相同。在仔细思考线索以前,我头脑就已经告知了我真相,这是一起真实发生的杀人凶案。
父亲注视着我,目光中似有怅然的杂音。
我并不明白父亲的异样从何而来,只对他口中的案件感兴趣。
合理的思考,大胆的想象。
一切推理都源于这两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