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一时间心慌意乱,方才心里那点甜蜜的小欢喜全都散尽了,如今只剩下满肚子的疑惑和惶恐不安,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
她本能地伸手,想要将这些东西毁掉,最后一刻又仓促地收手。
若是毁了它们,定然会被游辜雪发现。
这阁楼里的东西,只有这一根枯枝有可能威胁到她,但她早已经清理干净枝上与自己的联系,只要她不承认,这一根枯枝也代表不了什么。
何况,游辜雪若当真想对她不利,最应该做的是当场揭穿,而不是藏着这一根枯枝,等到现在。
时间拖得越久,当初的线索湮灭,反而越难追溯。
他收捡着这一根枯枝,大概就与收捡她其他的那些东西一样,只是单纯想收藏它们。
虽然他这个捡破烂的习惯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慕昭然想到此,稍微镇定下来,她转动眼眸思索片刻,轻轻将抽屉推了回去,最后环视一圈楼阁内的东西,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一物,从那面敞开的窗口遁出,跌出屏风外。
外面夜色正浓,屋中只点了两盏烛台,慕昭然坐在游辜雪的床沿上,浑身热血早已冷却,盯着那一面屏风沉思。
她仔细地回忆过前世、今生,有关于游辜雪的种种。
前世她对他所知甚少,他们不曾有过交集。今生,在踏出南荣之前,她只听说过行天剑的威名,在她的记忆中,他们的确不曾见过。
慕昭然就算再自恋,也不会觉得,在两人都还没见过面的情况下,游辜雪就能爱上她。
所以,在她认识他之前,他一定已经先认识了她。
慕昭然翻来覆去地回忆着与游辜雪相遇后的每一次相处,不放过任何一处细枝末节,他到底是如何喜欢上她的,又是何时喜欢她的?
过了这么久,她突然开始后悔,当初在无象塔中,钓出游辜雪斩下的那缕爱念时,她没有仔细地看到最后,就因那爱念中如罗网一般交织的爱欲嫉恨而心慌地逃跑了。
她下意识逃跑,是因为那种窒息的感觉,令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慕昭然忽地抬手抚摸住自己的唇,因为太过放纵,唇上还微微有些肿。
第一次亲吻时,他明明还那么生涩,第二次却能反客为主,熟悉的技巧,甚至让她产生了她正在被阎罗亲吻的错觉。
这真的只是学的她吗?
阎罗……
慕昭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在冰原上时,她只是佯装要去亲祝轻岚,阎罗便暴怒地冲出来把她掳走,恨不得把她碰过狐狸的那只手斩下来。
怎么这之后,她和游辜雪又亲又抱,木傀都从锦囊里冒出来了,阎罗却没有任何反应?
是他不敢出来么?阎罗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人?
慕昭然从锦囊里翻出那一个破烂的木傀,渡入神识,翻来覆去地检查,可惜这木傀毁坏得太厉害,里面的灵力都耗尽了,神识也早已抽离,看不出原貌。
游辜雪和阎罗,会是同一个人吗?
慕昭然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立时把自己吓了一跳,荒谬地笑出声来,这两个人怎么可能?那在烟瘴海的阿斯又是谁?
游辜雪,阎罗,阿斯,三个人的脸在脑海里打转,要将她的思绪缠成一团乱麻,她实在辨不清也分不明了。
慕昭然烦躁地抓一抓头发,用力一拳砸在木傀上,将这只本就残破的傀儡娃娃,又砸烂了半颗脑袋和一堆木屑,磨着后牙槽愤恨地心想:你们如果敢是同一个人的话,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们!
天道宫至高悬岛,钧天殿中。
空旷的大殿内突兀地回响起哗啦啦的声响,供奉天书的神台灵力动荡不休,天书的书页凌乱地翻动,内里的文字忽地喷涌出来,散落地满殿皆是。
一丝一缕的紫气在这些文字之间胡乱地流窜,天书中蕴含的力量宛如压抑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
法尊盘膝坐于神台之下,再次结印化符,符箓悬浮四方,结成灵障,将天书散出的文字笼罩其中,将它们缓慢压回书中。
符阵范围刚收缩半尺,又被内里混乱的文字撞得扩开,如此几次,法尊额上已经密布了一层厚厚的汗,不得不说道:“有劳灵尊一起动手,天书的力量若继续暴丨动下去,本尊恐怕控制不住,届时必定会影响赋予你身上的青龙印。”
灵尊自然知晓轻重,亦在旁辅助,青龙法相从身后游出,盘缠在天书左右。
此时此刻,那只潜伏在龙脊里的金色蚕虫也同时苏醒过来,顺着青龙脊骨啃咬吞噬。
青龙发出痛苦吟叫,灵尊的面色也迅速灰败下去,他咬紧牙关,忍着被蚕虫噬魂的痛,与四面符箓合力,将混乱的天书文字重新送入书卷内。
天书紊乱的灵力逐渐安静下来。
青龙法相立即缩回灵尊身上,灵尊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缕血线来。
他被九尾狐算计,搜魂的时候遭到暗算,被一只专门吞吃蛟魂的太息蚕侵入心海,牢牢噬咬在他的魂魄上。
一旦动用力量,那蚕虫的也会即刻苏醒,啃噬神魂。
太息蚕是专克蛟龙之物,几百年不曾见过它们身影,早该灭绝了才是,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大意。
灵尊本为蛟身,因天书赐印而化龙,也正因为天书赐的这个青龙印,才能暂时压制住这只蚕虫,没有让它持续吞吃掉他,但同样的,灵尊的力量被这虫子克制,无法随意动用。
法尊叹息道:“看来九尾狐潜藏天都,想要以妖毒控制下城都只是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这一只太息蚕,它们被禁狐岐山,竟然还能培育出这么一只邪蛊来。”
必须得派人去狐岐山查探一番,找到蚕衣,才能将太息蚕从灵尊体内拔除,同时也要确认狐岐山上的禁令破绽所在。
灵尊收束力量,蚕虫静止下来,他缓过灵魂上的痛楚,有气无力地说道:“法尊这次要派游辜雪前去?”
法尊道:“剑尊刚陨,灵尊力量受限,天书文字发生混乱,本尊离不得钧天殿,派他们师兄弟二人前往,也正好是选择下一任剑尊前的最后一场考验,除他们二人之外,我自也会派遣他人。”
灵尊虚弱笑道:“您看上去不太喜欢剑尊为您专门磨好的那把剑,倒很偏爱他的小弟子,那个小家伙愚钝得很,怕是争不过他师兄。”
法尊道:“只是缺个人为他开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