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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江山藏锋（第1页）

截杀戚忠“私货”的行动，如同在雪夜中悄然进行的狩猎，精准、冷酷，未留痕迹。那批伪装成普通商队、实则夹带着精铁与违禁军资的车队，在预定路线的峡谷中，遭遇了“山匪”的致命袭击。货物被劫，人员“失踪”，一切做得干净利落，仿佛真是流寇所为。

行动结束当晚，天空飘起了今冬第一场细雪，纷纷扬扬，不多时便在京城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谢清晏自城外秘密据点返回，墨色斗篷上沾满了晶莹的雪粒。她未乘车驾，只带着墨七，踏着渐积的雪泥，步行回镇国公府。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丝血腥行动后的凛冽与清醒。

行至离府邸不远的一条长街，街角处，一辆玄色马车静静停驻，未有徽记，但谢清晏一眼便认出那是萧逐渊的马车。车帘垂落，隔绝了内外，车辕上积了薄雪，似乎已停了不短的时间。

他在这里做什么？

谢清晏脚步未停，神色如常地继续前行。就在她即将与马车擦肩而过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萧逐渊苍白的面容显露出来，他未戴兜帽，墨与肩头已落了一层细雪，连纤长的眼睫上都沾着几点冰晶，在昏暗的夜色与雪光映衬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他就那样坐在车辕边，任由雪花飘落，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静静地看着她走近。

“谢姑娘。”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带着一丝被风雪浸透的沙哑，“好巧。”

巧？谢清晏心中冷笑。这条并非主干道，且这个时辰，他一个“病弱”王爷，乘着无徽记的马车，在此处“巧遇”刚办完“脏活”回来的她？分明是刻意等候。

她停下脚步，立于马车前几步之遥，雪花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又迅融化。“殿下在此赏雪？当心风寒入体，旧疾复。”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倒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萧逐渊低低咳嗽了两声，唇边呼出白雾，脸上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淡笑：“风雪夜归人，总是……别有一番意境。只是，雪势渐密，谢姑娘衣衫单薄，恐不耐寒。”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雪的斗篷上，又缓缓移回她的脸，意有所指。

谢清晏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明了。他这是故意在此淋雪，等她，等她一个态度，一个在共同行动之后，微妙关系变化的印证。

她沉默片刻，忽然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墨色织锦镶毛斗篷。并非递给他，而是递给了身后的墨七。然后，她将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柄未曾打开的油纸伞，向前递出，递向萧逐渊。

“雪大了，殿下还是保重为上。这伞，便赠与殿下暂避风雪吧。”她声音依旧清冷，在簌簌落雪声中却格外清晰。

那是一柄看似寻常的油纸伞，竹骨坚韧，伞面素白，并无多余装饰。

萧逐渊看着她递过来的伞，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意外，随即化为深沉的探究。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柄伞。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竹柄，与谢清晏的指尖有瞬间的交接，一触即分。

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摩挲着光滑的伞骨，目光落在素白的伞面上，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内里的乾坤。

“谢姑娘赠伞之情，本王……却之不恭了。”他说着，手腕微动，“唰”的一声，撑开了纸伞。

伞面张开，并非一片素白。只见伞面内侧，以精湛笔触绘就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层峦叠嶂，江河浩渺，烟波浩荡，笔墨间蕴藏着吞吐天地的雄心与无尽的杀伐之气。这图景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展开，竟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萧逐渊仰头，看着头顶这片浓缩的“江山”，瞳孔微缩。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绘制着山脊、江岸的关键线条处，仔细看去，竟隐隐透着金属的冷硬光泽——这伞骨，并非全是竹制，其中几根主干，竟是百炼精钢所铸，与画卷走势完美融合！展开是锦绣河山，合拢……便是一柄隐藏的利剑！

这哪里是伞？这分明是一件暗藏杀机的奇门兵器，是她野心的宣告，也是对他无声的回应与警告！

萧逐渊定定地看着伞内画卷，看了许久。风雪被伞面隔绝在外，伞下的小小空间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画卷带来的无声轰鸣。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叹，有了然，更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极致愉悦。

他收回目光，看向伞下静静而立、神色平静无波的谢清晏，雪花在她周身飞舞，她却仿佛独立于风雪之外。

“好一柄……江山藏锋。”他语带双关，声音喑哑，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挑衅，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谢姑娘这是……在预演他日‘江山为聘’的景象么？倒是……认真得很。”

他将“江山为聘”四个字咬得极轻，却如重锤般敲在寂静的雪夜。这话语大胆狂妄至极，近乎调戏，更直指两人之间那不可言说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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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晏闻言，脸上并无羞恼，反而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反唇相讥：“殿下想多了。不过是觉得，殿下既然志在‘观星问鼎’，身边总该有些应景的物事。这伞，可遮风雪，亦可……防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精钢伞骨，意有所指：“毕竟，前路荆棘，谁知道下一场风雪里，藏着的是诗意，还是……杀机。”

四目相对，在飘舞的雪花中，在撑开的“江山”下，无声的刀光剑影再次交锋。

萧逐渊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极为专注的幽深。他缓缓合拢纸伞，那幅《千里江山图》与内藏的锋芒一同被收起，还原成那柄看似普通的素伞。

“谢姑娘所赠，无论是伞，是图，还是……这份‘心意’，本王都收下了。”他将伞紧紧握在手中，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必当……妥善珍藏，时时观摩。”

他不再多说，对谢清晏微微颔，重新钻回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积雪，无声地驶入深沉的夜色。

谢清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任由雪花落在肩头。墨七默默上前，将斗篷重新为她披上。

“走吧。”她淡淡开口，转身向镇国公府走去。

脚步踏在雪地上，出轻微的咯吱声。方才那场短暂的交锋，看似是她赠伞，占据了主动，但萧逐渊那句“江山为聘”，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强势的试探与宣告？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次次合作、试探、交锋中，早已越了简单的同盟，变得愈复杂难言。

回到府中，褪下沾雪的斗篷，谢清晏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递伞时，与他指尖一触即分的冰凉触感。

“郡主，”青竹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靖王府那边刚传来消息，关于北境粮草转运的路线，以及……可能存在的剿匪机会。”

谢清晏收回目光，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与冷冽。

“说。”

雪夜赠伞，不过是插曲。前路漫漫，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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