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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芳魂归天（第1页）

第54章芳魂归天

金针渡xue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右臂持续的丶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酸麻胀痛。林砚在昏沉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後。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要感知自己的右手。没有期望中的灵活自如，只有一片沉重的麻木，以及麻木深处，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丝异样感？如同沉寂太久後，被强行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电流，带着生涩的悸动。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静心”小院房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还有一丝清冽的松烟墨香？他微微侧头，看到自己那只缠满新绷带的右臂被小心地固定在身侧，左手上还残留着被用力握过的酸痛感，指关节处涂抹着清凉的药膏。

“大人！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小顺子惊喜地低呼，连忙端来温热的参汤。

林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干涸的喉咙才稍感滋润。“我……睡了多久？手……”

“三天了，大人！”小顺子眼圈又红了，“太医们每日都来施针用药。陈院正说，您右臂经络……续上了！虽然还很微弱，但……但有了希望！殿下……殿下每日都来，守了您很久……”他声音压低，带着敬畏。

苏宸每日都来？林砚心中微震。那模糊记忆中冰冷而有力的手掌，嘶哑的命令，还有那一声几不可闻的“阿砚”……并非幻觉。一丝暖流悄然滑过心间，随即又被理智压下。储君的关切，分量太重。

就在林砚尝试着集中意念，想要驱动那麻木的右臂，哪怕只是让指尖微微颤动一下时，小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丶却又带着某种不祥韵律的急促脚步声，伴随着隐隐的低泣声由远及近。

福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戚。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槛外，对着内室的方向，深深躬下身，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通报，那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宁静，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殿下，椒兰殿……太子妃娘娘……薨了。”

“嗡——”

林砚脑中仿佛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就在福安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被这噩耗刺激，那沉重麻木的右臂，竟真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丶却清晰无比的……颤动！不是手指，是整个小臂，如同沉睡的肢体被噩耗惊醒，不受控制地丶极其轻微地向上擡起了……一丝丝！仅仅离开软榻寸许，便又沉重地落回原处，但那瞬间的知觉，真实得让林砚浑身僵住！

与此同时，东宫深处，秘道石室。

烛火通明，照亮了巨大的北境地形沙盘。苏宸一身玄青常服，正俯身凝视着标注为“鹰愁崖”的险峻关隘，手中狼毫在地图上勾画着可能的伏兵路线，神情专注而冷峻。福安派来传递噩耗的心腹内侍，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禀告了椒兰殿的消息。

“……娘娘于丑时三刻……薨逝……”

苏宸执笔的手，骤然定格。笔尖饱蘸的浓墨，悬停在“鹰愁崖”三个朱砂小字上方。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啪嚓！”

一声脆响！

那坚硬的上品紫檀木狼毫笔杆，竟在苏宸骤然收紧的五指间，生生被折断！断裂的笔杆刺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与笔尖滴落的浓墨混在一起，如同污浊的血泪，“啪嗒”一声，狠狠溅污了沙盘上那片象征着死亡绝地的“鹰愁崖”地形图！墨迹迅速晕染开，将那险峻的山势涂抹得一片狼藉。

石室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内侍吓得几乎窒息，伏在地上不敢擡头。烛火跳跃，将苏宸挺直如松却又仿佛瞬间凝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显得格外孤寂而压抑。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麽漫长。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终于，苏宸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断木刺破的伤口和沾染的墨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暗流——有痛楚，有释然，有冰冷的愤怒，最终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看地上的内侍，也没有立刻冲向椒兰殿。他只是将手中断成两截的狼毫，轻轻放在被污损的地图旁。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传孤令：太子妃沈氏，温良端慧，不幸薨逝。按太子妃礼制……厚葬。”他顿了顿，似乎在咀嚼着某种情绪，最终补充道，“追封……‘端慧皇後’。”

“是……是！奴才遵命！”内侍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福安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石室外，躬身等候。苏宸的目光越过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望向椒兰殿的方向，又仿佛什麽都没看。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擡步走出石室，玄青的身影融入外面依旧昏暗的晨曦中，没有去椒兰殿，而是径直走向了灯火通明的书房方向。那背影，比平日更加挺直，却也更加沉重。

静心小院。

福安已走进内室，将太子妃薨逝丶殿下追封“端慧皇後”并令厚葬的消息，低声告知了林砚。

林砚靠坐在软榻上，听着福安的叙述，右臂那刚刚擡起的寸许位置，残留着清晰的酸麻感。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在椒兰殿初见时，端庄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善意的女子；浮现出她昏迷前，拼尽最後力气，将那张染血的丶指向盐案关键线索的丝帕塞进他手中的瞬间。那丝帕上温热的血迹和绝望的眼神，曾是他狱中支撑的信念之一。

“她……”林砚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是个好人。”话语简单，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感激丶惋惜，以及对这深宫吞噬一切的无力感。

福安垂眸，无声叹息。

片刻後，书房。

苏宸坐在书案後，面前摊开的奏报上还残留着墨污。林砚在福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右臂固定在胸前，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苏宸擡起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有回应林砚刚才关于太子妃的评价，只是向他伸出了手——那只刚刚包扎好丶掌心还隐隐渗出血迹的左手。

林砚犹豫了一瞬，走上前。

苏宸没有言语，只是猛地攥住了林砚微凉的左手！力道之大，让林砚感到指骨生疼，更让林砚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的是，苏宸的指尖，正好用力地抵在了他掌心那道在狱中为自证清白而留下的丶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

剧烈的刺痛传来，林砚身体一僵，却强忍着没有抽回手。他能感受到苏宸手掌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能感受到那指尖传递过来的丶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愤怒与痛楚。

苏宸紧紧攥着他的手，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穿透林砚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

“孤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攥着林砚的手又紧了一分，仿佛要将那痛楚也传递过去，指尖更深地抵入那道未愈的伤口：

“但有些人的债，总要有人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沉默中弥漫着悲怆与复仇的火焰。太子妃的逝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