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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万钧之势上（第1页）

第104章万钧之势（上）

黎明前的紫宸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接到紧急宣召的内阁辅臣丶六部堂官丶大理寺卿丶都察院重臣们，个个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踏入大殿。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落雁坡的惨败和太子遇刺的阴云尚未散去，这深夜急召，预示着什麽？

三皇子苏玦（之前被禁足亲王府，後被皇帝苏衍特赦）也在其列。他依旧一副温文尔雅丶忧国忧民的模样，与几位交好的大臣低声交谈，言语间满是痛心于北境之败丶忧虑国事的沉痛。

然而，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眸子深处，却不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和不安。前夜刺杀林砚失败，派去追杀杨钊信使的精锐也迟迟没有回音，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太子殿下驾到——！”太监尖利的唱喏声划破了大殿的沉寂。

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百官迅速按品阶肃立，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苏宸一身玄黑绣金蟠龙太子朝服，头戴翼善冠，在福安及一队甲胄鲜明丶按刀而立的东宫亲卫簇拥下，龙行虎步踏入大殿。他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後的苍白，但眉宇间的疲惫已被一股慑人心魄的冰冷威仪取代。

他径直走上丹陛，在象征监国权力的鎏金大椅前站定，并未立刻坐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缓缓扫过殿中群臣，最後落在了站在前列的苏玦身上。

那目光冰冷丶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

苏玦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升起！他强自镇定，微微垂首，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视线。

“衆卿平身。”苏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畔，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

“谢殿下！”百官起身，垂手肃立。

“深夜召衆卿前来，只因国事艰难，北境烽火告急，更有宵小之徒，趁乱兴风作浪，意图动摇国本！”苏宸开门见山，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落雁坡之败，王贲将军重伤濒死，杨钊都督被困绝地，数万将士埋骨黄沙！此乃国殇！孤心甚痛！”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不少大臣面露悲戚。

苏玦适时地出列，声音沉痛：“皇兄所言极是！落雁坡之败，实乃我大雍开国以来未有之耻辱！杨钊身为主帅，轻敌冒进，指挥失当，难辞其咎！更有甚者……”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愤，“臣弟奉旨协同刑部丶大理寺查验，竟发现杨钊通敌卖国丶引狼入室之铁证！此獠不诛，何以告慰阵亡将士英灵？何以正国法朝纲？！”

他示意身後的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硬着头皮上前，将之前呈上的那些僞造的“通敌密信”和“俘虏口供”再次捧出。

“哦？铁证？”苏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三弟办事，果然雷厉风行。大战方歇，尸骨未寒，这通敌的铁证，倒是来得及时！”

这话语中的讽刺意味，让苏玦脸色微变，刑部尚书更是额头冒汗。

“殿下！”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他是清流领袖，素来耿直，“三殿下所呈证据，虽令人愤慨，然军国大事，不可仅凭数纸文书定论！还需详查人证物证是否确凿，有无构陷。”

“构陷？”苏玦立刻打断，声音拔高，“左都御史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杨钊亲笔通敌书信在此！被俘敌军指认画押口供在此！铁证如山！何来构陷？！难道御史大人要包庇国贼不成？！”他言辞咄咄，试图用大帽子压人。

“铁证如山？”苏宸冷冷地重复了一句，从福安手中接过那份杨钊的亲笔军报副本，又拿起苏玦呈上的“密信”，缓步走下丹陛，来到大殿中央。他将两份文书高高举起，让所有大臣都能看清。

“衆卿且看！”苏宸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此乃杨钊平日奏报军务之真迹！笔锋刚劲，力透纸背，一撇一捺皆含杀伐之气，乃武将本色！”

他放下真迹，拿起那份“密信”：“再看此‘通敌密信’！笔迹模仿得几可乱真！然，细观其收笔转折处，鈎挑无力，刻意模仿之滞涩感挥之不去！形似而神非！”

他手指猛地戳向“密信”边缘那处淡黄色“茶渍”：“此非旧渍！乃新近沾染之茶垢！浮于纸面，边缘清晰！僞造此信者，定是近日反复‘研读’此证时，茶杯所留！”

最後，他拿起那份标注时间为“大战前一日”的“俘虏口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落雁坡大战爆发于三日前午後！此口供审讯画押时间竟在大战爆发‘前一日’深夜！试问！大战未啓，尔等如何深入敌营，生擒狄人‘百夫长’丶西戎‘探马’？！难道未卜先知？！此等弥天大谎，时间错乱之僞证，尔等也敢呈上御前，污蔑国之边将？！视孤如无物？视国法朝纲如儿戏？！”

苏宸的厉声质问，在紫宸殿中轰然炸响！每一句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玦和刑部尚书等人的心上！

殿内百官瞬间哗然！

“茶垢！新沾的？”

“时间丶时间对不上！大战前一日抓的俘虏？这……”

“僞造！这分明是僞造！”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构陷边帅！”

清流派大臣们率先反应过来，个个义愤填膺，怒视苏玦和刑部尚书。一些原本中立或偏向苏玦的大臣，此刻也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被太子殿下三言两语便戳得千疮百孔的“铁证”。

苏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苏宸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看得如此之细！他强作镇定，厉声道：“皇兄！此乃强词夺理！些许细微末节，岂能推翻铁证？！定是那杨钊……”

“铁证？”苏宸猛地打断他，眼神如刀，直刺苏玦，“你要铁证？孤给你铁证！”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门方向，声如洪钟：

“宣——幽州参将周武，八百里血翎急报信使，上殿！”

“宣——生擒之西戎‘鬼鹞子’斥候，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