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新帝登基
那个风雪之夜暖阁中的拥抱,苏宸那强硬的姿态丶炽热的眼神丶以及那句带着占有与宣告意味的“孤身侧,只容得下你一人”,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搅得他心绪不宁。
然而,身份的鸿沟丶宫禁的森严丶朝野的流言,如同冰冷的锁链,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协助苏宸处理新朝伊始的千头万绪中。登基大典在即,国丧的馀波未平,北境的军报丶各地的奏请丶改革的构想……如山的事务是最好的麻痹剂。
苏宸似乎也默契地暂时搁置了那晚的失控。他变得更加忙碌,也更加深沉。
朝堂之上,他依旧是那个威仪日盛丶掌控乾坤的新帝,只是偶尔投向林砚的目光,比以往更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只有两人能懂的复杂情愫。
无人时,他依旧会让林砚为他按揉旧伤,动作间多了几分无言的亲昵,却不再提起那晚的话题。仿佛那场短暂而炽烈的拥抱,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被暂时封存于风雪之中。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了冬至。
这一日,天公作美。连日的风雪停歇,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上,驱散了所有阴霾,仿佛预示着新朝的祥瑞。
太和殿前,旌旗招展,仪仗森严。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于宽阔的汉白玉广场之上,如同五彩斑斓的潮水,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礼乐恢弘,钟鼓齐鸣,声震九霄。
苏宸身着十二章纹玄黑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礼官的导引和无数敬畏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踏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丹陛。
阳光落在他年轻而冷峻的面容上,冕旒垂下的玉珠轻轻晃动,遮不住那双深邃眼眸中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
他步伐沉稳,玄衣广袖,身姿挺拔如松岳,每踏一步,都仿佛踏在帝国命运的新起点上。
林砚作为近侍,被特许立于丹陛之下稍侧的阴影处。他穿着特制的靛青色内侍服,比普通内侍服饰更显庄重,却依旧无法融入那五彩的朝服洪流。
他仰望着丹陛之上,那个在万丈光芒中接受百官山呼万岁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有欣慰,有感慨,有对这个男人终于走到权力之巅的认同,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丶被隔绝在煌煌天威之外的疏离感。
他是这一切的推动者之一,却注定无法站在阳光之下,共享这无上荣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席卷整个广场,直冲云霄,久久回荡。帝国的权杖,在这一刻,正式交到了苏宸的手中。
繁琐而盛大的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当夜幕降临,盛大的宫宴在保和殿开啓,灯火辉煌,笙歌曼舞,庆贺新皇登基时,苏宸却以“为先帝守孝心切”为由,早早离席,将场面交给了宗室亲王和内阁辅臣。
他回到了熟悉的东宫暖阁——这里将在不久後改建为新的帝王书房。屏退所有宫人,只留下林砚一人随侍。
暖阁内没有点太多灯烛,只有书案上一盏明亮的宫灯,映照着苏宸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脸。他脱下沉重的冕服,只着玄色常服,坐在书案後,沉默地饮着福安备好的安神茶。
白日里的喧嚣鼎沸仿佛被隔绝在外,暖阁内只剩下一种庆典落幕後的深沉寂静。
林砚安静地为他整理着案头堆积的丶需要紧急处理的奏章。登基大典结束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阿砚,”苏宸放下茶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庆典後的沙哑,“今日。孤,不,朕,终于站上去了。”他用了新的自称,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林砚停下动作,垂首道:“陛下天命所归,衆望所归。”
苏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深邃:“站在那丹陛之上,看着脚下匍匐的群臣,听着那震天的‘万岁’,朕心中所想,并非得意,而是……”
他顿了顿,眸光锐利地锁定林砚,“这江山之重,需有人并肩分担。阿砚,你可愿,真正站到朕的身边?不是在这暖阁的阴影里,而是在朝堂的阳光之下?”
林砚心头猛地一跳!来了!他明白苏宸的意思——给他正式的官职名分,让他从幕後走向台前!这既是信任,也是将他彻底卷入权力漩涡中心的宣言!
“陛下厚爱,臣惶恐!”林砚立刻躬身,声音带着真切的忧虑,“臣出身微末,曾为罪籍,此乃无法抹去之痕。骤登高位,恐非但不能为陛下分忧,反会引来朝野非议,徒增陛下烦扰。更甚者……”
他擡起头,直视苏宸的眼睛,目光坦荡而决绝,“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若因臣之故,坐实了‘宠幸佞幸’丶‘败坏纲常’之名,授人以柄,动摇国本,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三思!”
他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极其透彻,字字句句都在为苏宸丶为这新生的王朝考虑。他宁愿继续做这阴影中的利刃,也不愿成为苏宸龙椅之下的隐患。
苏宸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并无意外,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沉的激赏。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林砚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林砚笼罩其中。
“你总是如此,”苏宸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为朕思虑周全,却独独委屈你自己。”他擡手,指尖轻轻拂过林砚额角一缕垂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
“阿砚,你可知,朕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在暗影里为朕出谋划策的影子。朕要的,是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在朕身边,与朕共担江山之重丶共享帝国荣光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最炽热的宣言,带着帝王的霸道与不容置疑的决心,狠狠撞入林砚的心房!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那些陈腐纲常,”苏宸的眸光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寒意逼人,“朕登基後的第一把火,就是要烧一烧这些积弊!朕要用你之才,革故鼎新!朕要用这煌煌功绩,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朕倒要看看,谁敢妄议朕之股肱!”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苏宸的帝王之威与炽热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压得林砚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苏宸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决绝与深情,心防在剧烈动摇。理智的堤坝在名为“苏宸”的洪流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林砚心潮翻涌丶几乎要迷失在这帝王炽热的誓言与怀抱中时,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他混乱的脑海——他的秘密!那个他背负至今丶来自异世的丶最大的秘密!
如果他选择站到阳光之下,如果他选择接受这份炽热而沉重的感情,那麽,这个秘密,将成为悬在他们头顶丶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隐瞒?他能瞒一辈子吗?当他的“奇思妙想”越来越多,当他对历史的“预见”越来越清晰,以苏宸的敏锐,能不起疑心吗?一旦秘密在猜忌中被揭穿,後果不堪设想!
坦诚?这惊世骇俗丶如同怪力乱神的真相,苏宸,能接受吗?
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占据了他臣子的躯体。这对一位刚刚登基丶信奉天命的帝王而言,是何等的冲击与亵渎?会不会彻底摧毁他们之间刚刚萌芽丶脆弱无比的一切?
巨大的矛盾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砚。苏宸那炽热的怀抱仿佛也变得滚烫而危险。他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後退,挣脱这令人沉溺又令人恐惧的温暖。
“陛下,”林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挣扎,他擡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丶迷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臣丶臣有一事……不,臣有一秘……关乎性命,关乎……臣之本源……已埋藏心中太久太久……臣不敢再欺瞒陛下!此秘……或许荒诞不经,或许……令陛下震怒生厌……但臣……恳请陛下,容臣……坦诚相告!”
他猛地後退一步,挣脱了苏宸的手臂,在苏宸惊愕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撩起衣摆,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光滑金砖之上。
“臣林砚,亦非此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