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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番外六 江南春南巡之议（第1页）

第156章番外六：江南春·南巡之议

仲春的紫禁城褪去了冬日的肃杀，连宫墙根下的残雪都化作了润泥，滋养着新冒头的草芽。御书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在铺着明黄色绒毯的地面上，落在七岁的太子苏庭身上。

苏庭端坐在特制的小书案後，案上摊着一卷《禹贡九洲图》，旁边还放着一支刚蘸了墨的狼毫笔。他穿着宝蓝色的太子常服，领口绣着小巧的玄色麒麟纹，小眉头微微蹙着，目光紧紧锁在地图上江南那片被朱砂圈出的区域。

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摩挲，指尖划过标注着“杭州”“苏州”的字样，又轻轻点了点图上蜿蜒的运河水系，像是想透过这单薄的纸页，触碰到那片遥远的土地。

“父皇，”他终于忍不住擡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孩童特有的好奇，声音带着一丝奶气却格外认真，“林先生前日讲《禹贡》，说‘淮海惟扬州，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赋下上上错’，可他又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江南的土地是‘下下’等，怎麽会是天堂呢？那里的水，是不是比京里的护城河更清？”

苏宸刚批完最後一本关于西北军饷的奏折，放下朱笔时指节还带着轻微的酸胀。闻言，他起身走到苏庭身边，大手轻轻抚上儿子柔软的发顶——那头发带着孩童特有的蓬松感，触感温热。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指尖顺着运河的线条缓缓移动，像是在回忆什麽，冷峻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禹贡》记的是上古之事，如今的江南早已不同。那里河道纵横，水网密布，虽土为涂泥，却能引水灌溉，种出的稻米一年两熟；又养蚕缫丝，织出的云锦比朝霞还艳。至于水……比京里的护城河清十倍不止，岸边还有柳树，春风一吹，枝条能垂到水面上。”

晚间，暖阁里点着安神的檀香，驱散了暮春的微凉。林砚刚将天策府关于京郊新式水车推广的文书整理完毕，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揉着左腕。

那是当年在东宫为救苏宸挡暗器时留下的旧伤，虽经云谷先生悉心诊治，却落下了根——每逢阴雨或劳累过度，酸胀感便会隐隐袭来。前几日为了赶在南巡前敲定水车的改良细节，他连着两夜没合眼，此刻腕间的酸意竟比往日更甚些。

“又揉了？”苏宸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熟悉的低沉。他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握住林砚的左腕，指腹精准地按在几个酸胀的xue位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缓解不适。“云谷先生上月还叮嘱，让你少碰冷水，文书多让属官代笔，怎麽偏不听？”

林砚靠在软榻上，感受着腕间传来的温热，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他擡眼看向苏宸，眼底映着烛火的微光：“南巡在即，水车的事不能拖。京郊试种的双季稻就等着水车引水，若是误了农时，今年的收成便要受影响。”

苏宸沉默片刻，拇指轻轻摩挲着林砚腕间的一道浅疤——那是旧伤留下的印记。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错辩的认真：“阿砚，朕想带你和庭儿去江南看看。”

林砚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去看看运河上的商船，看看稻田里的新苗，看看织户手里的丝绸，”苏宸的目光深邃，像是能望进林砚的心底，“也去看看……朕当年许诺你的‘江山为聘’。”

那句话并非情动时的戏言。当年在东宫，林砚陪他熬过无数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助他平定叛乱丶登基为帝；如今他坐拥万里江山，却从未忘记，这江山有一半是林砚陪他一起挣来的。他想让林砚亲眼看看，他们共同守护的天下，究竟是怎样一番盛景。

林砚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层层涟漪。他穿越而来，从泥泞的罪奴到如今的天策上将军，所求从不是权势富贵，而是这山河无恙丶百姓安康。他反手握住苏宸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安，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动容：“好。”

南巡的消息传开後，朝堂上虽有细碎的议论——有人觉得天子南巡当循旧例，摆足威仪；也有人担心江南刚推行新政，恐有不稳——但苏宸态度坚决，亲自召见了负责仪仗的福安总管，语气严厉却清晰：“仪仗只带三成，护卫选天策府的精锐，不必摆十二面天子旌旗，也不用让地方官沿途接送。朕此行是‘观风问俗，察吏安民’，不是游山玩水。”

福安跟着苏宸多年，深知他的脾性，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去安排时，还特意叮嘱手下：“太子殿下和林将军都不喜铺张，咱们可得仔细些，既不能失了天家体面，也不能扰了百姓。”

离京那日，天气格外晴好。皇城门口的嫩柳抽出了新绿，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小太子苏庭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常服，怀里揣着林砚给他画的江南风物图，既兴奋又有些不安——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城。登车时，他紧紧牵着林砚的手，小手攥得发白，指节都露了出来。

林砚俯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轻轻拂过衣领上绣的小莲花——那是去年冬至时，他特意找绣娘定做的，想着江南多莲，能让苏庭提前熟悉几分。“殿下莫怕，”他温声道，“这一路，咱们能看到比画里更美的风景，还能尝江南的糖粥丶桂花糕。”

苏庭用力点头，看向林砚的眼神里满是信任，紧张感消散了大半。

苏宸站在御辇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子嗣，一个是他的挚爱，此刻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率先登上御辇，回身时，眸中映着晨光，比往日的帝王威严多了几分柔和。他向林砚和苏庭伸出手：“上来吧，咱们出发了。”

车马萧萧，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仪仗缓缓驶出巍峨的皇城，向着那片杏花春雨的江南，迤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