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雷霆之威(上)
雁门关前那毁天灭地的爆炸声,不仅摧毁了狄人的攻城塔楼,更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狄人大汗阿史那咄吉的骄狂之心。
他站在远离战场的土丘上,金盔下的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几座耗费巨大心血打造丶象征着无坚不摧力量的塔楼,在几团骤然腾起的火光和浓烟中分崩离析,连同里面最精锐的附离亲军一同化为乌有。巨大的声浪甚至传到此处,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脚下土地隐隐颤动。
"那。。。。。。那是什麽?!"阿史那咄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那冲天而起的烟柱和熊熊燃烧的残骸,仿佛看到了不属于人间的恐怖力量。
身旁的萨满巫师脸色煞白如纸,手中的骨杖几乎握持不住,喃喃道:"雷。。。。。。雷霆之怒。。。。。。是天罚!是长生天在惩罚我们的冒进!亵渎了山灵!"
狄人崇尚武力,敬畏自然之力,这远超他们认知的恐怖爆炸,瞬间被归咎于神罚,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狄人贵族。
恐惧如同瘟疫,在亲眼目睹"震天雷”威力的狄人前锋中迅速蔓延。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那瞬间将精钢和血肉一同撕碎的恐怖力量,那刺鼻的硝烟混合着血肉焦糊的恶心气味,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战争的认知。
战马惊恐地嘶鸣人立,骑士们拼命勒紧缰绳,却止不住阵型的骚动。原本悍不畏死的狄人骑兵,此刻望着那硝烟弥漫丶如同有雷神驻守的城墙,眼中充满了惊惶和畏缩,冲锋的号角声被噎在喉咙里,再也吹不响。
"不许退!给我冲!冲上去!杀光那些两脚羊!"阿史那咄吉暴怒地挥舞着金刀,试图挽回颓势,斩杀了几名慌乱後退的士卒,试图用血腥手段稳住阵脚。然而,军心已乱,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压倒了对首领的畏惧,溃散的趋势如同雪崩,难以遏制。
就在此时,雁门关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吊桥放下!城门洞内阴影处,积蓄已久的力量喷薄而出!
"大雍的儿郎们!雪耻的时候到了!随我杀敌------!"王贲一马当先,如同下山猛虎,血染的征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率领着憋屈了数日丶此刻被"震天雷”和援军抵达激发出无穷战意的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必胜的信念!
援军前锋的精锐骑兵,盔明甲亮,刀锋雪亮,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在王贲部步卒撕开的口子基础上,狠狠楔入因塔楼爆炸而陷入混乱丶士气崩溃的狄军侧翼!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对上惊魂未定的疲兵丶溃兵,战局瞬间逆转!
城头之上,残馀的床弩和弓箭手在影卫的指引下,将仅存的箭矢和猛火油,集中倾泻向狄人的指挥中枢和後续试图重新整队的梯队,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恐慌。
狄人前锋彻底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後溃逃,冲散了後续跟进的部队!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雍军将士则越战越勇,刀锋砍卷了刃就用枪刺,枪折了就扑上去用牙咬,将多日来坚守的屈辱丶袍泽战死的悲愤,尽数倾泻在这些入侵者身上!
一场残酷的追击战,从黄昏持续到深夜。狄人遗尸遍野,损失惨重,狼狈不堪地向北溃退了数十里,才勉强收拢住败兵。雁门关之围,解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刺破笼罩在雁门关上空的厚重硝烟时,关城内外,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却也充满了劫後馀生的狂喜和疲惫。
幸存的将士们瘫倒在城头丶在关内,相互包扎着伤口,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不知是谁先开始低唱苍凉的边塞军歌,随即应和者越来越多,汇成一股悲壮而充满力量的洪流。
王贲拄着卷刃的大刀,站在烽火台上,望着关外遍地狄人尸骸和丢弃的辎重,望着远处狄人溃逃扬起的尘土,胸膛剧烈起伏,这个铁打的老将,此刻也不禁老泪纵横,混着脸上的血污淌下。
"赢了。。。。。。我们守住了!雁门关,还在我们手里!"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馀的力气,对着关内关外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发出撕心裂肺却无比自豪的咆哮:"雁门关------守住了!大雍------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久久回荡在雁门关的群山之间,宣告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此刻,在东宫深处的地下石室,林砚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战役。
接连几日不眠不休的指挥调度丶殚精竭虑的计算推演,巨大的精神消耗如同抽干了他的精力,加上右臂伤口持续传来的酸麻胀痛和之前失血带来的虚弱,终于压垮了他本就未曾痊愈的身体。
外界震天的捷报似乎抽走了他强撑的最後一口心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病势便如山倒般袭来。他发起了高烧,意识昏沉,陷入光怪陆离的噩梦之中。
石床上,林砚眉头紧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偶尔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似乎在和梦中的什麽激烈争斗。
太医正在为他施针降温,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小安子和小顺子眼睛红肿,焦急地用浸了冷水的湿毛巾不停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带走一丝令人心焦的热度。
苏宸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石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他紧紧握着林砚滚烫的左手,那灼热的温度仿佛直接烫进了他的心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听着福安低声汇报雁门关大捷的详细战报,听到"震天雷”首战告捷,如何重创狄人精锐,如何扭转战局,如何让王贲趁机掩杀时,眼中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惊人的亮色和自豪,但目光一触及林砚痛苦蹙眉丶冷汗涔涔的模样,那亮色瞬间又被更深沉丶更尖锐的痛惜和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取代。这份功绩,是以阿砚的心血和健康为代价换来的!
"。。。。。。狄人溃退数十里,王贲将军正组织轻骑追击,扩大战果。此战,全赖殿下运筹帷幄,林侍墨神器之功!捷报已用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福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却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病人。
苏宸却仿佛没有听到那辉煌的战果,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林砚苍白而痛苦的脸上,不曾移开半分。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林砚被汗水浸湿丶黏在额角和脸颊的乌黑碎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既是对福安说,更像是对昏迷中备受煎熬的林砚立下的誓言:
"传孤令:雁门关所有有功将士,记功簿重赏!犒劳酒肉即刻送去!阵亡者,三倍抚恤!其家小,由东宫拨银抚恤赡养!王贲,加封镇北大将军,总揽北境一切战事,便宜行事!"他顿了顿,握紧了掌中那只滚烫的手,仿佛要将他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声音更加低沉而坚定,"至于林砚。。。。。。此战,首功!待他醒来,孤亲自为他。。。。。。向父皇请功!"
他俯下身,凑到林砚滚烫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丶近乎气音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郑重的誓言,深深烙印:
"阿砚,听到了吗?你造的'雷霆',响了!响彻北境,震破敌胆!我们赢了!你助孤,赢了这一仗!"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却又强行压抑着,化作更加深沉的疼惜,"给孤好起来!孤不许你倒下!孤要你亲眼看着,你亲手点燃的这惊雷之火,如何燎原,这万里河山,是如何在你我手中。。。。。。涤荡尘埃,焕然一新!"
石室内,夜明珠柔和恒定的光芒静静地洒在林砚痛苦而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也映照着苏宸眼中那深沉似海丶翻涌着澎湃情潮丶再也无法掩饰的疼惜与郑重承诺。
烽火雁门的捷报是献给帝国的壮丽赞歌,而苏宸这番低语,则是只属于林砚一人的丶带着铁血柔情的霸道誓言,在这隐秘的地下空间里,无声地回荡,重重地落下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