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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寥如晨星(第3页)

“给点反应好不好?”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拉着我的手不耐烦道,“你手上这些摄附之物怎么也跟无情的女人一样,枉然耗费半天工夫,竟仍对我毫无反应?”

“这不是明摆着?”弹焰枪火稍弱的间隙,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又已躯复完整,形态如初的走过来,拾取黑盔甲士的肩炮,拉了几下机括,遂使装置变形加长,随着咔嚓微响,伸抵素袍者脑袋,蹙眉说道,“已然表明它们不想跟你在一起。况且根本就不属于你,这些天外之物凭什么给你占为己有?”

“大家原本都是来自天外,”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浑若无视炮管抵头,攥握我手腕,目光诮然的沉哼道,“你在第七重天以‘大君’自居,把你追捧作‘天军之君’的那些家伙吹嘘为‘至高的天’,无非七维度。而我曾经坐踞九天之上,境界比你高得多。我若拿不到手,你就更拿不动……”

“真的不动?”长利忍不住凑眼挨近木乃伊而觑,有乐亦摇扇探瞅道,“里面好像没东西,黑漆漆的空无一物。看把你吓成那样,有什么呀?我再用扇打它几下试试……”

“给点面子,”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始终忐忑道,“不要到那边玩它,‘死圣’在里面。”

有乐拿扇拍打几下,又睁大眼睛凑近而瞧,兀自窥来窥去,信孝颤着茄子在后边提醒道:“小心啊,每面荧壁皆映出有个东西在盯着你……”

恒兴忙拉有乐退后,向匡也来帮手,推长利避开。有乐又挣扎而返,仍把折扇伸去拍打木乃伊,不以为意的说道:“明明是我在瞅它,不是它在盯我……”

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扬手遥挥,将有乐撂去一旁,随即蹙眉转顾四周光影明灭不定的荧壁,沉哼道:“怪不得我感觉不对劲,原来旁边另有蹊跷。从死海跟来一路阴魂不散,暗中搞鬼,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死了一千年,你还没死够吗?”

荧壁一暗,我忽感脊寒,瞥见木乃伊竟没在原先摆放之处。

窗前有人惊呼:“外面依仍星辉寥落,不过那个发光球体越临越近了,似将透壁侵入……”

“我的力量越来越强,”高大的躯影映壁,炽展六翼辉彩,遮覆先前的幽暝阴晦影像。我惊眸转投,一时目为之眩。素袍者沉浑的语音激荡在耳边,其似伸手迎向方窗外面渐临愈近的球状光团,向我流露志在必得之意。“再过片刻,谁也拦不住。我要集齐所有必需元素,杀回天外天,让你们看清楚那班自称‘主宰’的家伙究竟是什么……”

信孝不由颤拿茄子抬到鼻际一闻,惑问:“除了传说中的‘天主’,还能是什么?”

躯影高大的素袍者复现俊朗之形,蹙眉转觑,瞅见信孝又换了一枚新茄在手,忍不住加以凝视,使其蔫颓,随即说道:“我也想搞清楚那是什么……”信孝又换一枚新茄在手,抬起来说道:“这是茄子。”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不禁啧出一声,复加凝视,使茄蔫掉。信孝再拿一枚出来,又抬到鼻前嗅了嗅。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郁闷道:“认知论的究极境界是否定之否定。猫头鹰之所以是最叛逆的鸟类,就在于它敢于叛逆自己的叛逆。非洲人和印第安人认为猫头鹰不吉祥,然而猫头鹰这种视掠食者为无物,只要我死了就没人杀得了我的态度,值得逃过劫数残余的人类好好学一学……”说话间又瞪蔫茄子,然后微哼一声:“听进去了吗?”

信孝换取新茄在手,边闻边点头称然:“听着呢,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股惫懒精神的猫头鹰版本么?”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复又瞪蔫这颗茄子,转脸向众人扫视道:“大自然是美的,也是血淋淋的。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里没有太阳,”向匡在窗边惑望道,“不知为何竟连星光也稀少。阴暗之穹,漫空弥尘,窗外微荧晃闪的那些飘忽无定的东西感觉也不像星光……”

其畔一名玄袍长者不安道:“马头星云还没有形成,创世造星的光辉此刻似仍看不到……”

“这是哪里?”窗边多人皆悚道,“我们怎么会流落在此……”

“没有人知道答案,”门口有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惊疑转顾道,“就算是高级军事指挥官也没有答案。先前听闻有些法师在弄什么巫术诅咒名堂,你们结了什么界呀?”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朝一众惑望之目涩然道:“人们总是有想法,但想法跟现实可能相去甚远。”

“我看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什么界也没结成,”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面似欲寻茄瞪蔫,凛目扫视之间,其语沉哼道,“乱用那卷羊皮秘籍里的东西,也不看看唤醒了谁?”

信孝避去恒兴后边,素袍者觅不着茄,随手一抬,指向我背后,难掩郁闷道:“一个人的光芒如果太盛,无疑就会掩盖其他人的光芒。人心的可畏之处,就是许多人想的并非要借你这盏灯发光发热,而是想方设法地灭了你。早在人们看得到创世造星的光辉以前,我划破无边的黑暗,带着璀灿的光华一路走来,就总有不少家伙想消灭我。不让我给你们送去照亮眼前道路的光芒……”

我转瞧身后,没看见什么。回头却见一束“品”形红光移到其额上,不待素袍者蹙眉转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来炮管,顶住脑袋,说道:“圆满本身也是一种想象,不圆满才是常态。别把什么东西都看得太重,尤其不要过于注重自我。就算没有你这个‘光之使者’四处游荡,该有光时,万物自会看到。至于世人,没必要因为一时自感绝望便将灵魂拿去跟魔鬼做交易。最悲观的时候也不该放弃,终有一天会好起来。”

向匡忍不住问道:“万一好不起来了呢?”

我忽闻一偈,其极低微,不知来自何处,萦耳送诵:“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八王之乱临危陷阵,”因见向匡似自怔听忘动,蚊样家伙在后边悄喟,“向匡深入千军万马当中,遭胡烈之子‘鹞鸱儿’胡渊率众猛攻,势已无望脱困。听闻洛京失守、宫倾城破的诸多噩耗传来,万念俱灰。这位日后身经百战的老将最终弃刀,插于水边,合掌坐地。当他诵偈待戮之时,年仅二十余岁的八王之一、皇太弟司马颖打败‘鹞鸱儿’,擒斩胡渊,越众走来,上前搀扶向匡起身。并告诉他,胡渊曾在成都杀害钟会,现已伏诛于向家兄弟旧友身故之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事历来如此,不要说没有天理循环。后来‘成都王’司马颖被矫诏杀害,时年二十八。他的两位儿子也被杀。司马颖一死,部属争相奔散,惟独卢志随从不怠,犹自长守其冢。其后汲桑杀司马腾,号称为司马颖报仇,于是起出司马颖的棺木,带着它行军,每有事都启奏司马颖,以行军令。汲桑战败以后,司马颖的棺木被放于旧水井中。向匡帮助司马颖旧臣收了棺木,改葬于洛阳。晋怀帝加县王礼节,念及向家兄弟一直古道热肠,继续起用向匡为护军大将。向匡挂印随僧云游,从此不知何往。”

有乐伸扇一拍,转觑道:“为何又扯这些?还不快帮我看看那个木乃伊跑哪儿去了,刚才明明就摆在这里……”

恒兴若有所思的叹道:“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成了一座山。面对总在重复的错误,从‘该怎么办’的孤立无援走向‘大梦一场’的虚无,自然顺理成章。”

“人生有很多遗憾,只是当初不以为然。”向匡抬手揩拭眼角,不禁语哽。“如果最终结局竟是一再绝望,而至全然无望。我们这些人栉风沐雨几十年,为了什么?”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着烟卷儿在角落里忙乱之余,难抑懊恼道:“谁先来帮我弄停这个令人焦虑的倒计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弄半天也没反应……”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往旁稍瞥,纳闷道:“那个只是幻觉而已。”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着烟卷儿闻言一怔,连忙使劲揉眼,只见有个嘴巴没剩几颗牙的衰颓老叟扶杖在角落里坐望道:“你为什么在我肚脐下边捏来捏去呢?我一把岁数了,当然不会有你要的反应给出来……”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一惊而退,嘴上烟卷儿坠落。有乐拿扇拍开,伸手往旁一指,说道:“这边角落里亦有东西在倒计数,已将近归零了。不过那也是幻觉,对吧?毕竟这里幻像太多,既然不是真的,咱们别管它。让其继续数完,大家先帮我找木乃伊……”

“其已在你后面,”信孝颤拿蔫茄一指,咋舌儿惶避着说道,“谁叫你刚才拍它太多,拿扇子打来打去,不被盯死才怪……”

有乐连忙回头去瞧,果然见到木乃伊靠壁摆陈在身后,他慌欲跑开,但觉木乃伊犹仍死气沉沉,一动不动。有乐又壮起胆子颤扇蹑返,睁大眼睛凑近其畔,探头探脑而瞅。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拾烟卷儿伸去炙烫,并且抓挠胳肢窝,搔过痒再踹几下,因见木乃伊毫无动弹,便放心转朝长利他们挤在后边畏缩之脸咧嘴笑道:“死硬了,弄半天没反应。”

信孝颤抬蔫茄一指,悸然告知:“不是这样的,它在瞅着你。”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急忙转觑,木乃伊却似并未动弹,仍瞅别处。抱禽的粗嗓子家伙斜叼烟卷儿啧然道:“没有动过。”究竟暗揣不安,装作转开脸面,猛地再回头一瞧,木乃伊依然如故,摆在后边,纹丝不动。

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又装作转开脸面,忽却再回头急瞧,只见木乃伊保持原样,并没异状。抱禽的粗嗓子家伙由而坦然道:“不要一惊一咋,真的没事……”有乐愁眉苦脸,从旁掏出小镜子朝肩后悄悄照给他看,颤着手说道:“我都不敢瞅了,你自己从镜子里面瞧它是不是已然转头靠近?”

“谁把‘死圣’搬上来,你们自己搞定啊。”闻听那边突然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摇头皱眉说道,“这里晦气太重,再耽片刻也难以忍受。我拿东西就走……”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抬炮管往他头上接连轰击,便趁突然发难,伺机将我拉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脑袋迸开数瓣,一时咆哮如雷,手仍抓攫不放。我挣腕之际,被他拉住那个荧转细微之环,忽随一震,激泛炽芒圈转,顷然洗荡,素袍者碎臂而跌,撞进旁壁。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追轰数炮,殛射素袍隐匿之处。我得以摆脱,退至门边,瞥见头顶上方有一条尾曳影悄临,伴随翼风飒近,其腥扑鼻。

我投眸急瞅,只见翼尾悄收。荧壁忽烁数下,闪映许多奇怪的影像如癫似狂,载歌载舞,纷唱:“无神!世间最好是无神,天大地大我最大。无神!举头三尺没神明,从此行事不忌惮。无神!放飞自我去追求平等,为何男人袒胸我不行?我偏要袒露,妇女不示弱。大家一起光膀子,男人喝酒我也要,主动索吻搂满街,谁趁喝醉欺负我,这都是男人的错,一切责任全在你……”

门边一个白须黑袍老者皱眉摇头叹道:“哪来这么多愚蠢之人?一个个自以为是,被忽悠当众裎露给人看,任由别有用心之徒教唆行为不端甚至放浪形骸让人占便宜,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四处诉苦告状,难道这就是小男小女们想要的平等之权?”其畔有个玄袍黑发男子微哂道:“自甘堕落的幌子而已。真正的追求众生平等,不是总想着谁要压过谁,抑或谁骑在谁头上,甚或谁灭谁。你看看他们所作所为,哪里是追求什么真正的平等?无非想要更多特权,攀比谁的命更贵……”

没等说完,两人忽被掴开。形躯高大的素袍者从我后边扬臂转出,复显形态如初,语音沉浑激荡的说道:“永冬降临之前,我本来已使更多世人觉醒,内心解放,挣脱世俗羁绊,不必再受任何束缚。形势一片大好,却让天上自居为‘主宰’的家伙终于看不下去。其不甘心越来越多‘粉丝’流失到我那边,失意之余竟然发狠,给世人带来了永夜。但只要有我站在人类这一边,光芒不必靠他给,再漫长的黑夜也是狂欢夜。”

荧壁忽又幽寂。我惑瞧一眼,看见有乐他们慌张跑过来,不知急着躲避什么。我转眸回觑,却见一束“品”形红光移至,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蹙眉微啧:“还是别用这些响声太吵的热兵器互轰脑袋了罢,我突然想念更安静的冷兵器……”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伸来炮管,顶住头额,低哂道:“你似乎越来越弱了,还扯什么兵器?”

“这些墙壁有蹊跷,”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难掩纳闷地顾望道,“没等我调好状态,就被排挤出来。外边的核心光团也近不得,反而似遭无形屏障逼离更远……”

“外面好像又增加了不只一两层无形防护罩,”一名玄袍长者在窗边抬着仪器窥觑道,“其间有一道移晃曳转无定的光圈隐然若显金色,不时泛出彩虹般的弧形光波,将烁近窗口的发光球体驱离逼退。毕竟‘哨塔’本乃‘炼金术士’的一部分,不愧是先民传说中最高阶的古神‘元始天尊’留下的座驾……”

“‘哨塔’只是‘炼金术士’身上甩落的一粒小虱子而已,”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朝素袍者渐似发灰的脸上打量道,“就把你挤迫成这样了。看看你的气色状态越来越差,凭什么还想杀去更高的天界?”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探手出袖,其臂已恢复完整如故,按住我肩头,瞥视道:“凭的便是这小姑娘身上的东西。刚才我还发现,其中有些秘器居然高于十三维度。而你我只在九维以下,你处于七维,我勉强可上九维,大概你也能借助某些东西加持,偶有提升。然而十维的境界可望不可及,何况十三维?超越这样高的境界,想都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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