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敢矿区b区,南疆群山皱褶里一道被贪婪和汗水反复啃噬的伤疤。天空是永远洗不掉的灰黄色,沉甸甸地压在连绵起伏、植被稀疏的山峦之上。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被撕裂的创口,裸露着灰白、赭红、深褐的岩层,蜿蜒的土路被重型卡车碾压得泥泞不堪,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粉尘、柴油尾气和一种金属矿石被暴力剥离后散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气息。
矿工居住区,一片低矮、歪斜的油毡棚屋如同依附在矿坑边缘的丑陋痂皮。此刻,这片死气沉沉的区域却像一口即将沸腾的油锅。愤怒的声浪冲破污浊的空气,压过了远处矿坑里挖掘机沉闷的轰鸣。
“钱!狗日的苏正宏!黑心烂肺的东西!”
“干了三个月!娃饿得啃树皮!婆娘病得起不来!钱呢?!”
“砸了!把这破矿砸了!谁也别想好过!”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们,眼中燃烧着被绝望逼出来的疯狂火焰。他们手里攥着铁锹、撬棍,甚至是从报废机械上拆下来的沉重零件,像一股裹挟着泥沙和仇恨的浑浊洪流,涌向矿区中央那栋唯一刷着惨白油漆的二层小楼——矿场管理办公室。人群最前方,一个身材干瘦却异常悍勇的老矿工,抡起手里沉重的钢钎,“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办公室紧闭的铁皮大门上!火星四溅,门板瞬间凹下去一大块!
“开门!姓苏的走狗!滚出来!”
“再不开门,老子们烧了这楼!”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桌椅东倒西歪。几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管理人员脸色惨白如纸,瑟瑟抖地挤在墙角,听着外面如同惊涛拍岸般的怒吼和砸门声,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在他们的骨头上。负责的秃顶经理瘫坐在唯一完好的转椅里,额头上全是冷汗,手里捏着的卫星电话听筒里,传来苏正宏在千里之外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被外面的声浪切割得断断续续:
“…稳住!必须给我稳住!告诉他们…告诉他们钱…钱马上就到!敢闹事…警察…警察马上就来镇压…一个都跑不了…喂?喂?!”
秃顶经理绝望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苏正宏最后那句“镇压”的威胁非但没让他安心,反而像一盆冰水浇透了他。他太清楚苏正宏的手段了,所谓的“钱马上到”是缓兵之计,所谓的“警察镇压”才是真正的意图!到时候,外面这些红了眼的矿工,还有他们这些被困在里面的“苏家走狗”,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他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就在那片混乱的边缘,一个瘦小的身影刺得他眼睛生疼。一个最多七八岁、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男孩,正蹲在巨大的矿石传送带下方,用一双枯瘦黝黑的小手,拼命地从混杂着碎石和泥水的缝隙里,扒拉着偶尔滚落下来的、小指头大小的劣质翡翠碎料。每一块灰扑扑、毫无价值的碎石被他攥在手心,那双早该属于孩童的、此刻却只剩下麻木和饥饿的眼睛里,才会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仿佛抓住的不是石头,而是能换回半块饼干的希望。
秃顶经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恐惧和一丝被长期压抑的良知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完了,一切都完了。苏家…帕敢矿区…今天怕是要用血来清洗了!
---
苏晚踏入“磐石资本”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瞬间,外面的喧嚣与尘埃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雪松香氛和昂贵皮革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钢铁森林冰冷的剪影,与帕敢矿区的泥泞绝望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残酷对比。
她的目光径直落在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大背影上。傅司寒。他今天没有穿惯常的黑色西装,而是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深灰色猎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悍利线条,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一串色泽深沉的紫檀佛珠。他手里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绒布擦拭着一把银灰色的手枪——柯尔特“蟒蛇”左轮,粗犷的线条透着冰冷的死亡美感。阳光透过玻璃,在锃亮的枪身上跳跃,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擦拭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不是收割生命的凶器。
“傅先生好兴致。”苏晚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清冷得像冰泉撞击玉石,没有丝毫被眼前景象震慑的波动。她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将那份刚从苏家冰冷金库中夺出的、用深蓝色丝绒包裹的硬质文件夹,“啪”地一声,放在了光可鉴人的桌面上。丝绒布滑落一角,露出封面上那枚银线刺绣的、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傅司寒擦拭枪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苏小姐身上有血腥味,还有…苏家保险库里防潮剂的味道。看来昨晚的‘金库惊魂’,玩得挺大?”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精准地锁定苏晚,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看到她昨夜在警报红光中挑衅监控的冰冷笑容,看到她指尖拂过那张神秘照片时的剧烈震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傅先生的情报网,比我想象的更快。”她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聪明人之间,点到即止。她直接掀开文件夹,露出那份泛黄却分量千钧的股权证明书,指尖重重地点在“南疆帕敢矿区,b区,股权。持有人:沈清婉”那行字上。
“苏正宏冻结了矿场所有资金链。”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即将爆的熔岩,“帕敢矿区b区,三千多名矿工和他们的家属,已经三个月没拿到一分钱工资。现在,那里就是一座随时会喷的火山。愤怒的矿工正在冲击管理楼,流血冲突,一触即。”她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刺傅司寒,“这份股权,是唯一能立刻撬动资金、稳住局面的杠杆。我要两个亿,现金,小时内必须抵达帕敢矿区账户。”
傅司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绒布和那把闪着寒光的左轮。他踱步到办公桌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看那份股权书,目光反而落在苏晚的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探究:“两个亿,买一个随时可能被愤怒矿工摧毁的矿场?苏小姐,这笔买卖,看起来风险高得离谱。”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苏晚,属于他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硝烟味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一个…值得我陪你赌上两个亿的理由。”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苏晚清晰地看到傅司寒深灰色瞳孔中自己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倒影。她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唇边勾起一抹近乎妖异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和洞悉一切的冰冷:
“风险?傅先生看到的只是矿工暴动的风险。”
她的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算计:
“而我看到的,是苏家赖以生存的命脉被攥在手里的快感!是苏正宏眼睁睁看着他的‘帝国’基石在我手中崩塌的绝望!”
她的指尖再次重重敲在股权书上,出沉闷的笃响:
“矿工要的只是活命钱!两个亿,能立刻平息这场暴乱,让他们重新拿起工具,为我…为我们开采地下的翡翠!”
“苏正宏冻结资金链,是想逼我低头,逼我交出股权,或者…让暴怒的矿工把我这个‘新老板’撕碎在矿坑里!他以为这样就能夺回一切?”
苏晚的眼中爆出骇人的寒光,那是一种被仇恨和疯狂淬炼过的意志:
“我要用他的钱,买他的矿,收买他的人心!我要让帕敢矿区b区,从今天起,彻底改姓苏!改姓沈!我要让苏正宏的如意算盘,变成勒死他自己的绞索!”
她微微喘了口气,胸脯因激烈的情绪而起伏,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傅司寒:
“这不仅仅是两个亿的投资,傅先生。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对苏家心脏的精准狙击!你帮我撬动它,我保证,你得到的回报,将远这两个亿本身的价值!苏家崩塌时溅起的血肉和财富,足够填满磐石资本的任何胃口!”
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或者,傅先生更愿意坐视那座火山喷,让三千条人命和苏家半壁江山一起,化为乌有?看看窗外这繁华,”她猛地指向落地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和帕敢矿区那个在泥水里扒石头换口粮的孩子…哪一个世界,更值得你下注?”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奢华冰冷的办公室里蔓延。只有墙上价值不菲的巴洛克风格挂钟,秒针走动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如同倒计时的心跳。
傅司寒的目光从苏晚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缓缓移向她撑在股权书上的、因用力而指节白的手。那双手纤细,却蕴含着玉石俱焚的力量。他眼底深处,那潭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星,漾开一丝极细微的涟漪。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愉悦和…疯狂。
“玉石俱焚…釜底抽薪…”他轻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文件,看到了南疆那座即将爆的火山,看到了苏正宏扭曲惊怒的脸,也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灵魂深处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他直起身,拿起桌面上那把刚刚擦拭过的银灰色左轮,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轻轻一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亵渎感。枪柄靠近扳机护圈的下方,一个极其微小的激光蚀刻数字“oo”一闪而逝。
“成交。”
傅司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他没有再看苏晚,而是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话键,对着话筒,声音恢复了磐石般的冷硬与高效:
“安娜,准备资金。两亿现金,立刻联系南疆分行和安保公司,启用最高级别押运预案,武装押送,小时内,必须一分不少地存入帕敢矿区b区指定的工人工资账户。延迟一秒,负责人就不用回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印着凤凰图腾的股权书,“准备一份股权抵押协议,利息…按磐石的最高标准上浮o。”他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脸上,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苏晚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像是欣赏,像是探究,更像是一种…认定了猎物的独占欲。他拿起桌上一支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旋开笔帽,金属笔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签字吧,苏老板。”他将钢笔和一份刚刚由门口无声出现的特助安娜送进来的、墨迹未干的抵押协议推到苏晚面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低沉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利息,我会亲自…慢慢收。”
---
帕敢矿区b区。
绝望的洪流已经冲垮了理智的最后堤坝。办公室的铁皮大门在持续的重击下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变形得如同狰狞的怪物面孔。几个年轻气盛的矿工搬来了沉重的矿锤,喊着号子,准备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砸开它!抢钱!”
“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就在那沉重的矿锤高高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即将砸落的千钧一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