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黑色大理石墓碑上,碎裂成浑浊的泪痕。傅司寒的名字在冰冷的石头上切割出凌厉的线条,苏晚站在墓前,一身纯黑大衣裹着瘦削的肩,像一柄插在泥泞里的孤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和远处海风的咸腥,压抑得令人窒息。
“苏小姐。”傅家的老管家撑着黑伞,步履蹒跚地走近,布满皱纹的手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骨灰盒。盒面光洁如镜,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墓园森然的松柏,却映不出任何温度。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悲悯,“少爷的……骨灰。按遗嘱,交给您。”
苏晚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刮过骨灰盒每一寸光滑的表面。太沉了。这重量远一个成年男人焚化后的骨灰应有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老管家微微抖的手臂上。一丝冰冷的怀疑,毒蛇般从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悄然滑出——傅司寒,那个声称为她死过四十七次的男人,那个在潜艇舱门后朝她伸出手的幻影,他的“死亡”,真的如此简单吗?
“遗嘱?”她开口,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
老管家垂着眼:“是,少爷昏迷前……口述,律师公证过的。他说……”老人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一个难以启齿的片段,“他说,‘骨灰盒很沉,密码是她的涅盘日。告诉她,地狱的风景,我看腻了,让她快点来。’”
涅盘日——她重生的那一天,也是她彻底斩断与陆铭轩、与苏家过去的日子。这日期,刻在她骨髓里,也刻在傅司寒那四十七次重生的绝望循环中。一股尖锐的刺痛攫住了苏晚的心脏,混合着愤怒和被愚弄的寒意。看腻了地狱?催她快点去?傅司寒,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猛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的紫檀木,那股异常的沉重感更加清晰。不是骨灰。这绝不是骨灰的重量。她用力将盒子抱进怀里,那沉甸甸的坠感几乎让她手臂一沉。冰冷、坚硬,像抱着一个金属铸造的秘密。
“替我‘谢谢’傅夫人的‘宽容’。”苏晚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目光扫过远处雨幕中一辆黑色轿车的轮廓,车窗漆黑如墨,看不清里面,但她能感觉到一道淬毒的目光正穿透雨帘钉在她背上。那是傅夫人,那个宣称她母亲“偷丈夫”、并最终下令射杀傅司寒的女人。她抱着骨灰盒转身,黑色大衣下摆扫过湿漉漉的草地,溅起细小的水花,决绝地离开这片虚伪的哀悼之地。
回到城郊外婆那座被药圃包围的静谧小院,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草药苦涩清香。外婆坐在廊下的藤椅里,盖着薄毯,面容在雨后的微光里显得格外苍老和疲惫。看到苏晚抱着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盒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掠过深切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晚晚……”外婆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沙哑。
苏晚将骨灰盒轻轻放在屋内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出沉闷的“咚”一声。她没有看外婆,径直走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工具箱——那是裁缝铺的老匠人,在交出遗产密钥时,连同一些精巧工具一起赠予她的“谢礼”。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套微缩的、闪着冷光的开锁器具,细如丝的探针,精巧的扭矩扳手,还有一枚形制古朴、边缘异常锋利的铜制楔子。
“晚晚?”外婆扶着藤椅扶手,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惊疑,“你要做什么?那是司寒……”
“这里面的东西,比他的骨灰重要一万倍。”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拿起那枚边缘锋利的铜楔子,眼神专注得可怕。指尖抚过紫檀木盒光滑的表面,感受着木质纹理下细微的接缝。她不是找锁孔,而是在寻找一个“点”。一个利用木质纹理天然走向和内部结构应力最薄弱、最适合暴力切入的点。她的手指,带着前世今生磨砺出的敏锐感知,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一寸寸地移动。
找到了!
在盒子侧面,靠近底部一条看似浑然天成的木纹下方,指腹感觉到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其他区域的震动反馈。就是这里!苏晚眼神一凝,手中的铜楔子尖端精准无比地抵住那个点,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柄小巧的铜锤,毫不犹豫地、用极其巧妙的角度和力度敲击下去!
“笃!”
一声沉闷的轻响,并非木料碎裂的爆音,而是某种内部精巧结构被强行错位的声音。紫檀木坚硬无比,但那枚特制的铜楔子在苏晚精准的力道控制下,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嵌入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她迅放下锤子,拿起一根细如牛毛、顶端带有微型探钩的金属丝,顺着铜楔子开辟出的微小通道探入。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触感反馈——不是齿轮,不是簧片,而是一种冰冷、光滑、带着奇异韧性的物质。金属丝尖端传来的阻力带着一种生物般的弹性。苏晚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幅度高微颤,金属丝尖端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极小的空间内进行着精密的探测、缠绕、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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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外婆紧张地抓着毯子,呼吸都放轻了。只有苏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冷冽的侧脸线条滑下。
突然!
“咔哒……嗡……”
一连串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盒子内部深处的机械运作声响起。紧接着,紫檀木盒的顶盖,如同科幻电影中的场景,无声地、平滑地向两侧滑开!没有铰链,没有转轴,就像是坚硬的木头拥有了生命,自动让开了通道。
盒内景象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没有灰白色的骨灰粉末。
只有一片冰冷的、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基座,其上精巧地镶嵌着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复杂到令人目眩的装置。它由无数层半透明的、类似水晶又似某种生物聚合物的薄片叠加而成,薄片内部流淌着液态的银色微光,如同被封存的星河。装置核心,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深紫色晶体,正随着某种无形的韵律,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整个装置散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感与诡秘的生命力,与古朴的紫檀木盒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外婆倒抽一口冷气,手捂住了嘴。苏晚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起来。这个装置……她认得!或者说,她“感觉”到认得!在她后脑那枚芯片储存的生母研究笔记残页里,有类似结构的模糊图示,旁边标注着潦草而惊悚的字样——“基因共振腔原型体”!傅司寒在u盘里留下的倒计时——“清除计划启动-天”——冰冷的数字瞬间在她脑中炸开。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装置核心那枚深紫色晶体猛地一亮!一道柔和却无法直视的蓝色光束从装置顶部投射而出,在八仙桌上方形成一片悬浮的、稳定的全息光幕。
光幕闪烁几下,稳定下来。傅司寒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光幕中央。
他靠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背景是单调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墙壁,没有任何标识。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左肩处洇开一片暗红,显然是未愈的枪伤。缠绕在他右手腕上的,不再是那串用于抑制杀戮欲的佛珠,而是几圈粗糙的白色绷带,上面还沾着点点干涸的血迹。
“晚晚。”他的声音通过全息影像传来,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强行压抑的痛楚,却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的耳膜和心脏上。“当你看到这个,说明你打开了盒子。别管里面的‘骨灰’是什么,那不重要。”他扯动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眉头瞬间蹙紧,额角渗出冷汗。
“听着,时间不多了。”傅司寒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全息影像的阻隔,死死钉在苏晚脸上。“‘清除计划’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他们的目标是所有‘非自然进化’的种子,所有可能脱离他们掌控的变量。你,我,所有被‘永生序列’污染或改造过的个体……都是名单上的名字。”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影像都在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用手背狠狠擦掉唇边渗出的血丝,喘息着继续说:“双蛇图腾……只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爪牙。真正操控一切的,是‘方舟议会’(thearkci)。七个老不死的幽灵,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阴影里,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用所谓的‘人类纯净进化蓝图’清洗世界。他们……咳咳……他们才是杀死你母亲的幕后真凶!傅家?陆家?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苏晚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下,猛地扶住桌沿才站稳。方舟议会!母亲笔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他们”,那些被加密涂黑的最高权限代号……原来指向的是这个!不是为了钱权,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冰冷的计划——清洗非自然进化的“污染”!
“证据……咳咳咳……”傅司寒的咳嗽撕心裂肺,他痛苦地弓起身子,影像剧烈波动,“证据……在……在‘共振腔’里……用你的……血……启动……”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因剧痛而涣散,却爆出最后的光芒,死死盯着苏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