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军被如同披风般半挂在身上,白色的床单则裹缠住了他的腿,一部分拖在地上被他踩踏着,另一部分被他慌乱地抓在手里。
“噗……”旁边的张广智直接捂住了眼睛,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实在没忍住那喷薄而出的笑意。
他这一刻深深理解并同情了班长张维,看着自己带的兵以这种姿态冲过终点,那种混合着愤怒、无奈和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的羞耻感,简直太有冲击力了!
“太他妈丢人了……”张广智捂着脸,从指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林白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迎上去。
孙二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林白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一股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浓烈气息。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林白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林白一身:“小白啊……呜呜呜呜……俺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八百遍才来当这个兵!
五公里……跑步太难了!太难了啊!哇——————”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生理极限的痛苦和巨大的心理委屈,像是遭受了人间最大的不公。
能看出来,孩子是真委屈坏了!
就在这时,一股低气压如同乌云般笼罩过来。
班长张维的脸黑得堪比烧了十年的锅底,他大步流星冲到近前,看着孙二满这副不成器的样子,额头青筋都在跳。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吼:“孙!二!满!嚎什么嚎!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赶紧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收拾好!立刻!马上!滚离终点线!别在这儿给我五班丢人!”
声音不高,却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和冰冷。
孙二满被吼得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就想站起来收拾。
可他手脚软,又被乱七八糟缠绕的背包绳和被褥绊住,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又一头栽倒,那模样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张维猛地扭过头,简直没眼看。
一个小小的武装五公里,硬是把孙二满练成了这副三孙子样!
林白二话不说,直接蹲下身。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在混乱中迅建立秩序的利落。
只见他双手翻飞,如同变魔术一般:三两下将散乱的被子、褥子利落地折叠成方块,抽出背包绳,手指翻动间,标准的“三横压两竖”捆扎法瞬间成型,捆得结结实实、棱角分明。
紧接着,散落地上的胶鞋被精准地塞进背包两侧的固定扣里,枕头、作训服也井然有序地塞了进去,最后那个可怜的小黄盆被稳稳挂在背包后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一分钟,一个规范整洁的“豆腐块”背包就出现在林白手中。
他站起身,一手拎起沉重的背包,另一只手有力地穿过孙二满腋下,稳稳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拔”了起来,声音沉稳:“走,二满。”
“小白,呜呜呜……俺……爱你!”孙二满抹着止不住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还不忘表白一波,在林白半搀半扶下,一步三晃地走向五班的集合区域。
出乎意料的是,队伍里并没有预想中的嘲笑。
所有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大家连笑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只有同病相怜的麻木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终于,十个班的新兵如同被榨干的破布口袋,陆陆续续、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极其狼狈地蹭过了终点线。
高台上,连长郭玉杰早已站定。
他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背着手,身形笔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操场上这批东倒西歪、不成人形的新兵蛋子。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扫过他们身上散乱的装具,扫过那些沾满泥污、甚至只剩一只的胶鞋,扫过几个怀里还抱着被子、或者脖子上滑稽地套着水壶的身影。
操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紊乱的喘息声。
郭玉杰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亢,却像冰冷的铁锤,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坎上,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失望:
“同志们——!”
“看看你们自己!”
“看看你们现在这副鬼样子!丢人现眼!!”
他的目光如同聚光灯,扫视着台下:
“出前!你们的背包,是刚刚亲手!重新打过的!我亲眼看着你们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