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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4页)

男的被扯坏的耳朵哗啦啦往下淌血,在水里散开。

对门儿厢房,毫不知情的张啓渊推开门出来,隔着雨看见这一幕,直接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然後思忖片刻,他还是回屋,把门关上了。

这是什麽啊!哪怕马市羊市胡同里的说书摊子都讲不出这样的!

淌在水里的血丶烂掉的耳朵丶白花花的吴板儿——那徐目冷血狠毒,现今仍是一副西厂番子做派,毫不示弱丶没留馀地。

张啓渊暗自感叹不愧是曾经的西厂人,抓奸都跟平常人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起码不能一直这麽关门待着了,他得出去,然後去找魏顺,把这事儿告诉他。

张啓渊着急地把屋子收拾收拾,就要走了,结果徐目来敲门了,他身上干净,只沾着雨水,说:“我把他杀了。”

张啓渊脑子里“嗡”的一下,手不知道该放哪儿了,只好发着抖,把门关上。

“把他杀了……他?还是她?”

“我一刀捅死了吴板儿,那傍尖儿的野郎公,”徐目踱步过去,自己从盆边拿了手巾,低着头,把掌心里的血污擦干净,淡淡地说,“在耳房门前捅的,让彩珠看着捅的。”

“彩珠呢?”张啓渊还是站着,脚底下都不敢动了,後背还直出汗;徐目不回答,他以为彩珠也死了,硬着头皮宽慰,“没事儿,刑律里说了,‘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丶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止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律断罪,从夫嫁卖’,大不了以後不住这院儿,你换个地方过日子,不会有人追究的。”

“彩珠……”徐目把沾上血的手巾扔进盆里,擡起生冷泛红的眼睛,说,“我是打算把她也杀了的,但又留下了,想来,我给不了她那些,也不全是她的错处。”

张啓渊皱了皱眉,小声说:“心别这麽好行吗?要是她介意你,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徐目:“你不是太监,你不会明白这种……”

张啓渊:“行吧行吧,所以那人的尸首怎麽办?”

徐目:“我让拉车的给他家里捎封信,他父母会来收的。”

张啓渊:“彩珠呢?你要怎麽处置?”

“我已经让她滚了。”

徐目转过身去,“吱呀”地打开门,拾起伞,往雨里走了。

张啓渊很快就出了门,还想着会不会在路上看见彩珠,可出了胡同,又过两个街口,也没看见她人。鞋和裤子湿了,张啓渊顾不上在意,此去神宫监要做两件事:第一为昨儿夜里冲动拌嘴丶提起纫秋的事道歉,第二告诉魏顺徐目家出事了。

雨太大,过了阵子到达,神宫监前连守门的都没有,张啓渊熟门熟路地进去,看见小杨和几个小太监在正堂进门那儿,搭了张桌子坐着裁币纸丶绘云纹。

张啓渊颔首回了小杨的问候,撑着伞径直去了魏顺房里。

他原本以为魏顺也在忙着职事呢,结果一推门,酒气直直冲进鼻子里,魏顺点着几个太庙剩下的那种蜡烛头,坐在书桌前,脸枕在桌上,喝酒,睁着眼睛自言自语,还把袜子跟鞋全脱了。

看他这可怜模样,张啓渊霎时间什麽气都消了,他蹲下去给他穿袜子穿鞋,穿好了也没站起来,就那麽半跪着,问:“怎麽了这是?怎麽喝酒了?连鞋都不要了?”

魏顺坐起来,端起坛子就往嘴里灌酒,然後揩嘴,皱了皱眉,说:“我才刚开始喝,你来干嘛?”

张啓渊站起来,掏出手绢把魏顺嘴擦干,又把酒坛子挪远,说:“昨儿晚上我不该提纫秋的事儿,我是来向你认错的。”

魏顺眼底红红的,酒不喝了,坐直在那儿,擡头盯着他看。

张啓渊:“至于崇文门那人,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不会拦着,我——”

话说到一半,张啓渊却将剩下的咽回了肚子里,因为眼前这个沾满酒气的魏顺,忽然站起来,胳膊搂他脖子,猛地抱住了他。

魏顺在发抖,他哭了,嗓子里抽抽搭搭,跟个委屈的小孩儿一样。

张啓渊抱住他的腰,问他怎麽了。

“张子深,”魏顺那些眼泪全往张啓渊颈窝里掉,他小声说话,黏着他不放,说,“你不要喜欢别人可以吗?你只喜欢我可以吗?送玉纽扣那人我不喜欢他,我心里只你一个,我相思入骨,煎熬难耐。”

张啓渊陡然心颤。

问他:“你该不会,昨晚到现在一直惦记着这个吧?”

魏顺:“我都睡不着觉,因为你说纫秋,我都睡不着觉。”

张啓渊:“那是假的,我因为生气了才跟你说的,我说完就後悔了,我跟她其实从来没有相好过。”

魏顺:“雨天那次也是假的吗?”

张啓渊:“那……那是真的,但我俩就是年轻气盛,谁还没有个过去呢?我就是那时候不认识你,要是认识你了,我肯定每晚都找你,做梦都是你。”

魏顺终于把张啓渊放开了。

他喝多了,脑子清楚,但不懂克制,有什麽话都能说得出口,他仰着脸,把温热的嘴往张啓渊嘴上贴了一下。

说:“那你忘了纫秋吧。”

“忘了……”张啓渊说,“我压根儿没有惦记她,何谈忘了。”

魏顺迟疑:“那她要是还惦记你呢?”

“不会,”张啓渊潇洒地摇头,说,“她从来不会缠着我,她平常在府上很忙,哪儿顾得上这些,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跟朋友一样。”

魏顺再次强调:“你不准喜欢她,还有别人你也不能喜欢,一丁点儿都不行……”

说起别的还是好的,可一说起这句,静下来些的魏顺又想哭了,他怕张啓渊看见自己狼狈,就又抱他,把脸贴到他肩膀上去。

张啓渊心软,也微微得意,问:“你就这麽喜欢我啊?”

“是啊,”魏顺轻轻吸着鼻子,声音很小地答,“可是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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