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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盟友（第1页）

第一个盟友

清晨，林薇起得比以往更早。她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深色衣裤，走进了沉寂的生産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铁锈气。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条唯一还在运行的丶也是最老旧的小型包装线。她没有站在外面看，而是挽起袖子，拿起角落里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接了一桶水，开始仔细擦拭机器表面的油污和灰尘。

这不是作秀，而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了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发麻，但她擦得很认真，透过逐渐清晰的漆面，她观察着机器的型号丶结构，心里快速估算着它的极限産能丶能耗，以及可能的改造难点。她注意到传送带有些松弛，某个齿轮的啮合声也不那麽清脆。

“林小姐？”陈伯熟悉的声音带着诧异在门口响起。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更没料到她会做这些。

林薇直起身，抹了把额角细密的汗珠，对陈伯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陈伯，早。我想亲自看看，我们还能依靠的‘老夥计’到底怎麽样。”她拍了拍冰冷的机器，“情况比我想的还要棘手一些。这条线，效率低，损耗大，而且，”她指了指旁边堆放的丶准备用于包装茶包的空内托和膜，“现有的模具和参数，完全不适合做小批量丶多样化的茶包生産。”

陈伯走近几步，看着被擦拭出原本颜色的机器局部，眼神复杂。“是啊，老爷……林总当年买它，是为了大批量生産几种固定丸剂和冲剂的。做精细的小茶包，确实难为它了。”他叹了口气，“而且，库房里那些受潮的底子货，根本不能用在新産品上，会影响口感和效果。”

林薇点点头，没有回避问题：“我明白。所以我想，初期我们可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对这条线进行最小程度的适应性改造，但这需要时间和钱，我们可能等不起；二是……寻找可靠的小型代工厂，或者，最笨的办法，我们手动分装。”

“手动？”陈伯皱起眉，“那效率太低了，而且人工成本……”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现代化’。”林薇接过话，语气平静，“但在我们重新赢得市场和资金之前，这是控制前期投入丶保证品质的唯一方法。我们可以把核心的药材处理和配方把控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只外包最简单的分装和封口环节，或者，如果连外包的钱都紧张，就我们自己来。”

她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那本古方笔记本，翻到“清心益气饮”那一页，同时也拿出了自己昨晚熬夜整理出的几页资料。

“陈伯，您看，这是我爸当年的想法。我根据现在的市场趋势做了微调，初步选定了三种口味：清心益气丶安神助眠丶还有一款利咽润喉的。”她将资料递给陈伯，上面有清晰的成分比例丶目标人群分析和简单的成本测算，甚至标注了哪些环节可以手工完成，哪些必须依靠设备。

“更重要的是原料，”林薇看着陈伯的眼睛，抛出了关键信息，“我妈今天会陪我去後山，找老张头。希望能说服他，把他家那些品质好的药材，优先丶小批量地供应给我们。我们必须从源头就把品质抓起来。”

陈伯接过资料，没有立刻看，而是先摩挲着那本旧笔记本的封面，眼中流露出追忆和感慨。他缓缓翻动着，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和配方。当他翻到记录“清心益气饮”的那一页时，手指忽然停住了，停留在林国栋关于“黄芪”选材的那行批注旁——“此方之气，贵在绵长，当选後山阳坡三年生黄芪为佳，其性温润，补而不燥。”

陈伯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那行字，擡起头，看向林薇，眼神里多了些复杂难言的东西。“後山，三年生黄芪……”他喃喃道，像是陷入了回忆，“小姐，你知不知道，就为了找到符合你爸这要求的丶品质稳定的黄芪，当年我跟着他，还有老张头，在後山那几个阳坡足足转了三天！鞋都磨破了一双！你爸那时候就说，药这东西，差一丝，性味就不同，糊弄不得。”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薇那份方案上，看到了她清晰标注的“原料首选：後山老张头家，品质优先，价格可议”。这一刻，陈伯的眼神瞬间软化了许多，那里面不仅仅是理性审视後的认同，更添了一种仿佛看到某种精神传承的慰藉。

这个女孩，不仅看到了现实的困难，提出了务实的方案，她甚至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触碰并坚持了她父亲最初丶也最纯粹的那份执着——对药材本身的敬畏与苛求。她不是来推翻一切的，她是来找回那些被尘埃掩盖的丶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陈伯合上资料，沉默了片刻。车间里只有老旧机器偶尔滴落冷凝水的声音。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种混合着理性判断和情感共鸣的决心。

“小姐，”他改变了称呼，语气郑重了许多，“手动分装，太慢，也容易出错。这条老线，虽然不合适，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给我两天时间，我带着两个徒弟，试试看能不能把它调一调，至少把内托和膜的先换掉，把参数改过来。改造的钱，我先垫着！”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林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守护的坚定：“只要你能把老张头的好药材弄来，我老陈就是把这条老骨头拆了，也给你把第一批样品做出来！不能让你爸当年带着我们跑断腿找到的好东西，就这麽埋没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热，一股酸涩又充满力量的情绪涌上喉咙。陈伯的话，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承诺，更是对父亲那份初心的回应与守护。她知道，这信任比金子还珍贵。

“陈伯，谢谢您！”她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无比明亮，“改造的钱不能让你垫，我会想办法。我们一起，先把这第一步迈出去！”

阳光透过高窗的灰尘，斑驳地洒在车间里。一老一少，站在锈迹斑斑的机器旁，达成了一个基于现实困境丶情感共鸣却又充满希望的同盟。

林薇知道，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盟友，她争取到了。而真正的挑战，拿到第一个订单，才刚刚开始。她想起了母亲给的那个通讯录，那里面，藏着下一个需要攻克的堡垒。